鴨  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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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玫瑰--第十二章

我不是每天都會穿那條北斗七星褲,因為我得換洗衣服。

但我一定不會把北斗七星褲丟進洗衣機,我會小心翼翼地用手洗。不讓任何一顆星星殞落。

如果我不是穿北斗七星褲,出門上班前,小皮還是會咬住我褲管。但很可惜,小皮始終沒能在其他褲子也咬出破洞。

『唉……』我看著完好無缺的褲子,不禁雙眉緊鎖,嘆一口氣。

「一大早嘆什麼氣?」葉梅桂在客廳問我。

『我的褲子沒破啊。』

「你有病呀,褲子好好的不好嗎?」

『可是…』我又仔細檢查褲管:『唉……』

「你可以再嘆大聲一點。」葉梅桂站起身。

『我走了。年輕人不該嘆氣,要勇往直前。』

「等等。」

『嗯?』葉梅桂又拿出總令我搖頭的綜合維他命丸,和一杯水。

『可不可以……』話沒說完,她就把藥丸直接塞進我嘴裡。

「你這陣子比較累,身體要顧好。」她再把水遞給我。

『那妳也要給小皮吃一顆,看牠的牙齒會不會更強壯。』

「如果你很希望褲子破的話,那我去拿剪刀。」

『我走了,晚上見。』我一溜煙跑出門。

今天公司臨時要疏洪道和我到台中開個會,當天來回。

我想雖然晚上就會回台北,但還是撥了通電話給葉梅桂,告訴她,我今天到台中,可能會晚點回去。

掛完電話後,疏洪道問我:「打電話給女朋友?」

『不是。她是我室友。』

「那幹嘛連這種事也要告訴她?」

『因為…因為……』我想了半天,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好猛搔著頭。其實答案很簡單,我不想讓陽台那盞燈等太久。

倒不是為了要節省電費,我沒那麼小氣。我只是不希望葉梅桂在客廳看電視或看書時,還得時時側耳傾聽我開門的聲音。

那種滋味我嚐過,很不好受。所以開完會後,我就急著想招計程車到台中火車站搭車回台北。

「小柯,難得來台中,幹嘛急著回去?」疏洪道拉住我衣袖。

我很怕被他拉住,脫不了身。立刻從上衣口袋拿出筆,問他:『你看這枝筆如何?』

疏洪道看了一下,讚嘆說:「這枝筆的筆身竟然是木頭製的,上面還有花紋,真是一枝好筆。」

我把筆湊近他鼻子,讓他聞一聞,突然往旁邊丟了十公尺遠,再說:『去!快把它撿回來。』

他放開拉住我衣袖的手,迅速往旁邊移動了幾步。等他發覺不對,再回過頭時,我已攔住一輛計程車,直奔台中火車站。

沒想到常跟小皮玩的遊戲,現在竟然可以派上用場,我很得意。只是損失了一枝筆,未免有些可惜。

買了火車票,在月台上等了10分鐘後,火車就來了。上車後,看了幾眼窗外的景物,覺得有些累,就睡著了。

回到七C時,大概是晚上十點左右。打開門,陽台上的燈還亮著。

「你回來了。」葉梅桂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嗯。』我走進客廳,關掉陽台的燈,也坐在沙發上。

「吃過飯沒?」

『吃飯?』我很驚訝。

「幹嘛那副表情?到底吃飯了沒?」

『天啊,我竟然忘了要吃飯。』

「你是故意不吃的嗎?」

『我沒有故意。只是趕著回來,忘了先吃飯。』

「現在已經滿晚了,冰箱裡也沒什麼東西。嗯……弄什麼好呢?」

『我不介意吃泡麵。』

「哦。」

她站起身,走到廚房,扭開瓦斯爐燒水。然後再回到沙發上。

「台中好玩嗎?」過了一會後,她問。

『我是去開會,又不是去玩。』

「哦。我還沒去過台中呢。」

『下次帶妳去玩。』

「好呀。」

『水開了。』

「哦。」她再度站起身到廚房,把開水倒入碗裡,再蓋上碗蓋。

「不可以食言哦。」她又坐回沙發,笑著說。我心頭一驚,這句話的語氣好熟悉。

這是我在廣場上告訴學姐以後會邀請舞伴時,學姐回答我的語氣。怎麼會在這種簡單的對談中,我又被拉回廣場呢?

「喂!」葉梅桂叫了一聲,我才清醒。

「又想賴皮嗎?」她的語音上揚。

『不會的,妳放心。』還好,我又回到了客廳。

「你是不是有點累?」

『還好。』

「累了要說。」

『嗯。三分鐘到了。』

「哦。」她第三次站起身,向廚房走了兩步,突然停下腳,回過頭:「為什麼都是我走來走去?」她瞪了我一眼。

我趕緊站起身,快步走到廚房,把那碗麵端到客廳。掀開碗蓋,拿起筷子,低頭猛吃。

「你慢慢吃,我有話要跟你說。」

『嗯。』我含糊地應了一聲。

「你做我一天的男朋友吧。」

『哇!』我燙到了舌頭。

『妳說什麼?』我顧不得發燙的舌頭,站起來問她。

「我要你做我一天的男朋友呀。」她微仰著頭看我。

『為什麼?』

「你肯不肯?」

『這不是肯不肯的問題,林肯也是肯、肯德基也是肯。重點是妳為什麼要我這樣做啊。』

「你到底肯不肯?」

『妳先說原因,我再回答肯不肯。』

「那算了。」她將視線回到電視上。

『好啦,我肯。』在她沈默了一分鐘後,我很無奈地說。

「你是哪一種肯?林肯的肯?還是肯德基的肯?」

『我是非常願意的那種肯,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

『可以說為什麼了嗎?』

「嗯。我爸爸過幾天回加拿大,臨走前又要找我吃飯。」她把電視關掉,呼出一口氣,轉頭看著我。

『那跟我無關吧。』

「本來是無關。但我爸爸說我已經27了,應該要考慮終身大事……」

『等等。』我打斷她的話,低頭算了一下:『今年是2001年,妳跟我一樣是1973年生。所以妳是28才對啊。』

「這不是重點。」

『這怎麼不是重點呢?27歲和28歲的女孩差很多,老了一歲耶!』

「所以呢?」她瞪了我一眼,眼神中有刀光劍影。

『所以妳爸爸算術不好。嗯,這才是重點。』我很小心翼翼。

「反正他意思是說我年紀不小了,應該要……」

『這點妳爸爸倒是說得很中肯,妳確實是不小了。』我笑了兩聲:『中肯也是肯啊。』

「你是不是很喜歡插嘴?」

『喔。對不起。』說完後,我立刻閉上嘴巴。

「總之,他一直希望我趕快找對象。」

『妳因此而心煩嗎?』

「我才不會。我只是不喜歡他老是在我耳邊說這些事而已。」

『喔。』

「所以我要你假裝是我男朋友,我們跟他吃頓飯。明白了嗎?」

『這樣啊…』我靠躺在沙發上。

「明天晚上八點,別忘了。」

『可是我通常七點半才下班,這樣會不會太趕?』

「餐廳在你公司附近,我明天去載你下班。」

『喔。』

「好吧。」葉梅桂坐直身子:「來練習一下。」

『練習什麼?』

「練習當我男朋友呀。」

『怎麼練習?』

「首先,你要叫我玫瑰。」

『是梅桂?還是玫瑰?』

「玫瑰花的玫瑰。我爸媽都是這麼叫我的。」 

『妳爸爸真是莫名其妙。如果要叫玫瑰,當初把妳取名為玫瑰就好,幹嘛叫梅桂呢?取名為梅桂以後,又要叫妳玫瑰,真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也可以說是多此一舉、畫蛇添足。』

「你說夠了沒?」

『對不起。』我又把嘴巴閉上。

「好。你試著叫我一聲玫瑰。」

『玫…玫瑰。』我聲音有點發抖。

「幹嘛發抖?這是看到鬼的聲音。」

我深呼吸,讓聲音平穩,再叫了聲:『玫瑰。』

「不行。這樣太沒感情了,好像在背唐詩三百首。聲音要加點感情。」

我吞了吞口水,輕輕咳了一聲,把聲音弄軟和弄乾淨:『玫瑰。』

「這是逗弄小孩子的聲音,好像在裝可愛。你別緊張,放輕鬆點。」

『嗨,玫瑰。』我將身體放鬆,靠躺在沙發上,右手向她招了招。

「這是在酒廊叫小姐的聲音。」

『玫瑰!』我有些不耐煩,不禁站起身,提高了音量。

「你想吵架嗎?」

『喂,幹嘛要這樣練習,不管怎麼叫,不都是玫瑰嗎?』

「如果你是我男朋友,而且你很喜歡我,那麼你叫的玫瑰,跟別人叫的玫瑰,就不會一樣。」

『哪裡不一樣?』

「那是一種非常自然的聲音。是從心裡面發出來,而不是從嘴巴裡。」

『這…這太難了吧。』

「算了。」葉梅桂聳聳肩:「你明天隨便叫好了,也許我爸爸根本分不出來。」

『喔。』我坐了下來。葉梅桂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左手托腮,靜靜地看著。我也看了一會,又是我不喜歡的節目。

伸個懶腰,靠躺在沙發上,閉上眼睛。

「累了就先去睡。」

『我待會還得把今天帶回來的資料整理一下,明天要用。』

「哦,那你先休息一下,我不吵你。」

『不會的。我只要坐著,就是一種休息。』

「嗯。」

『妳看電視吧,我先回房間了。』我打起精神,站起身,提起公事包。

「明晚吃飯別忘了。」

『不會的。』我走到我房間,轉頭跟她說:『晚安了,玫瑰。』

「嗯。晚安。」

右手正要扭轉門把,打開房門時,動作突然停頓,公事包從左手滑落。

我再轉過頭,看著客廳中的葉梅桂。她原本仍然是左手托腮、看著電視,眼神的溫度像室溫的水。

但過了幾秒後,托著腮的左手垂了下來,身體變直,視線也從電視轉到我身上,眼神的溫度像剛加熱不久的水。

因為我剛剛很自然地,叫了她一聲,玫瑰。

「如果你喜歡,以後就叫我玫瑰好了。」

『好。』

「去忙吧。」

『嗯。』我走回房間,坐在書桌上,才想起公事包掉落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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