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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死線 Ⅰ 最初的一個月,同盟軍宇宙艦隊的帝國領域遠征軍的全體官兵都與絮繞著他們的興奮氣氛為友,但這份令人愉快的友情很快地冷淡下來,所剩下的就是掃興的心情以及不安和焦躁。軍官們在沒有士兵的地方問著,而士兵們則在沒有軍官的地方問著,互相抱持著相同的疑問——為何從不見敵人的蹤影? 同盟軍以伍蘭夫提督的第十艦隊為前鋒,侵入帝國領域內有五百光年之遙。超過二百個以上的恆星系落入了同盟軍手中,其中有三十個是低度開發但有人類居住的星系。合計有五○○○萬人口的老百姓。原本支配他們的總督、邊境伯爵、徵稅官、軍人等都逃亡了,可以說是在沒有受到任何抵抗的情況下被佔領的。 「我們是解放軍!」 同盟軍的宣撫軍官對被留棄在這些行星上的農民、曠工群眾們如此說道。 「我們會帶給你們自由和平等,你們再也不用為專制主義的暴政所苦了。我們會給你們種種政治上的權利,你們將以自由市民的身份開始嶄新的生活了!」 然而使他們大失所望的是,在這樣一番他們認為是激動人心的發言之後,迎接他們的並不是想像中熱烈的歡呼聲和掌聲。似乎對於宣撫軍官那無趣的熱情說辭充耳不聞,農民代表說:「在什麼政治權利之前,我希望能先給我們生存的權利!沒有任何糧食了,連嬰兒食用的奶粉都沒有,軍隊把那些全帶走了。所以在自由與平等之前,可不可以先給我們麵包和牛奶呢?」 「那是當然的。」 對於這毫無任何理想的要求,宣撫軍官忍受著內心的失望回答著。他們終究是解放軍。給予從帝政的沉重枷鎖中掙脫出來的可憐民眾們生活的保障,這是和戰鬥一樣,都是他們神聖的義務之一。 他們除了從各艦隊的補給部供出糧食之外,同時向伊謝爾倫的總司令部提出了以下要求——五千萬人的九十日份的糧食、二百種以上的食用植物的種子、人造蛋白製造工廠四十座、水耕設備六十座,以及運輸以上所有資源的船隻。 ※ ※ ※ 「要徹底地把解放地區的住民由飢餓狀態中解救出來,最低限度也需耍這麼多的資源,隨著解放地區逐漸擴大,這個數值也將會隨之膨脹吧!」 看到附加如此註釋的要求書,身為遠征軍後方主任參謀的卡介倫少將不禁發出了不平之鳴。 單以五千萬人的九十日份糧食來說,光是谷物就高達五十億噸。需要一千噸級的輸送船五百艘。而首先這就已經大大凌駕了伊謝爾倫要塞的糧食生產和儲藏能力了。 「就算搬空了伊謝爾倫要塞的全部倉庫,也只有谷物七億噸。即使把人造蛋白和水耕設備全部開動……」 「我知道這是不夠的。」 卡介倫打斷了部下的報告。以三千萬同盟軍將兵為對象的補給計劃是由卡介倫親手策劃的,有關這計劃的營運,他是有相當自信的。 但是如再加上相當於全軍兩倍的非戰鬥人員的話又另當別論了。必須將計劃的規模修正三倍才行,而且必須要快。各艦隊的補給部因受不了過大負擔而為之叫苦連天的情景.卡介倫是可以想像到的。 「難道那些宣撫軍官都是低能兒嗎?」 看到要求書末尾的部份,他如此想著。 所謂「隨著解放地區逐漸擴大,這個數值也將會隨之膨脹吧!」——不就是說補給的負擔將會越來越來重嗎?這可不是對勢力範圍的擴大可以天真地感到喜悅的情況啊!而且這其中無疑隱藏著可怕的暗示……。 卡介倫要求面見總司令官羅波斯元帥。在總司令官的辦公室裡,作戰參謀霍克准將也隨侍在旁。總司令官對他的信任似乎比對參謀長格林希爾上將更深厚,他常在上司的身旁監看著,甚至有人在背後說「總司令官不過是作戰參謀的麥克風,真正在說話的人是霍克准將。 羅波斯元帥撫摸著圓胖的下巴。 「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很忙,請你長話短說吧!」 無能的人是不可能成為元帥的。羅波斯是個在前線樹立過武勳,在後方也顯現了著實的事務處理才能,是個有足夠能力統率大部隊及管理參謀團的人。至少在他四十多歲前是這樣的。但今天,他的衰退卻非常明顯。對諸事均毫無生氣,特別是在判斷、洞察、決策方面。也許就是這個原因才造就了霍克准將的獨斷、專橫吧! 以往的英才為何會落到這種地步,原因眾說紛紜,諸如說是因為青少年時代過份地使用頭腦和肉體而引起了腦軟化症狀,也有說是因為慢性的心臟疾病,或說是和席特列元帥爭奪統合作戰本部長之位敗北後的後遺症……將兵們各自揮動著想像之翼議論紛紛。 這想像之翼揮弄得過火時,甚至還有人說是因為那根本分不清何謂美女的羅波斯,和女人過夜之後被傳染了不名譽的疾病。而使得元帥染病的女人是帝國的特工。聽到此傳聞的人,在浮現一陣不懷好意的笑容之後,總不由得覺得心寒而脖子為之一縮。 「那麼我就長話短說了。閣下,我軍目前正面臨重大的危機。」 卡介倫來這迎頭一擊,等候著對方的反應。羅波斯元帥不禁停下了撫弄下巴的手,以疑問的眼光投向後方主任參謀的臉上。霍克准將刻意把那色澤不佳的嘴唇扭曲了一下,這只是單純的一種怪癖罷了。突然間…… 「怎麼回事?」 元帥的聲音中沒有驚愕的意思,與其說是沉著,不如說是反應遲鈍吧?卡介倫心裡想道。 「我想您應該知道了宣撫軍官要求的內容吧?」 卡介倫說道,心想這也許算是無禮的質問了。霍克好像就有此想法,嘴唇的扭曲更大了,但卻沒有開口。也許是想以後再借題發揮吧! 「我知道,雖然要求是大了點,但我國的佔領政策是要盡量滿足前線的要求,這也是逼不得已的了!」 「總司令部並沒有這麼多的物質。」 「物質會送過來的。」 「嗯,的確會送過來。但問題是這些物資能否順順利利地送抵前線呢?」 元帥又開始撫弄著下巴了。 卡介倫不禁氣惱地想著:「再怎麼撫弄,你那些贅肉也不會掉下來吧!」 「這是什麼意思呢?少將。」 「敵人的作戰策略就是要使我軍在補給上產生過大的負擔!」 他用上了強烈的語氣。難道連這麼簡單的推想都不知道嗎?實在是令人想要大聲斥責的。 「也就是說,敵方將攻擊輸送船隊,試圖切絕我軍的補給線——這就是後方主任參謀的意見吧?」 霍克准將突然的插嘴雖令人很不愉快,卡介倫還是點了點頭。 「但是到最前線之間的宙域是在我軍的佔領之下,我想不必如此擔心吧?不過,為防萬一還是派些護衛艦較好。」 「原來如此,只是預防萬一啊!」卡介倫順勢挖苦了一番。霍克會怎麼想,管他的呢! 楊,拜託你一定要活著回來——卡介倫在心中如此呼喚著友人。他不由得想,為這場戰爭而死未免太傻了。 Ⅱ 在自由行星同盟的首都海尼森,正在針對遠征軍傳來的大規模物資請求,在兩派間展開了激烈的論辯之戰。 贊成派主張——本來遠征的目的就是為了解放帝政重壓之下的帝國民眾。在人道上解救五千萬民眾的飢餓也是理所當然的。另外,他們在得到我軍對其的救濟之後,加上對帝政的反感,民心必然會傾向同盟。不論在軍事上的理由或政治上的意義都應該滿足遠征軍的要求,以供給佔領地住民糧食等等……。 也有人提出反論——原本這次遠征就是無謀的舉動。即使是當初的預計,經費也要多達二千億元,這是今年度國家預算的百份之五.四,相當於軍事預算的一成以上。即便如此,實際的財政支出大幅度地超過原來預算已是肯定的事了,再加上還要確保佔領地的住民的糧食供應,財政上的破綻將是舉目可見的。所以現在就該中止遠征、放棄佔領地、回到伊謝爾倫才是。只要能確保伊謝爾倫,就足以阻止帝國的侵略了……。 也有人認為這種辯論將毫無止息地持續下去,但——「給我軍將兵戰死的機會好了!如此袖手不管,只有不光彩的餓死一途了。」 從伊謝爾倫來的這份報告,該說是訴苦的慘叫——收拾了此一事態。好不容易搜集了請求的物資及開始輸送的當頭,和上次幾乎等量的追加請求又送來了。佔領地擴大了,佔領地往民的人口超過了一億。當然必要的物資數量也不得不增加……。 這次連贊成派也為之膽寒了。 反對派說:「看這個樣子,以後不就沒完沒了嗎?五千萬變成一億。以後大概還要從一億變成二億吧?帝國就是想要破壞我同盟的財政,糊塗地中了其策略的政府和軍部是不能不負此責任的!如今已別無他法了。撤兵吧!」 「帝國把無辜的民眾當作武器來對抗我軍的進攻。雖然是卑鄙的手段,但既然我軍掛著解放和救濟的名義,也就不得不承認這是非常有效的策略。現在該撤兵了。否則我軍將抱著飢餓的民眾蹣跚地前進,於筋疲力盡之時在敵方的總反攻之下一敗塗地。」 財政委員長姜·列貝羅在最高評議會中如此發言。 贊成出兵者無話可說,默然地呆坐在座席上。 情報交通委員長溫莎夫人臉色僵硬地注視著那沒有任何影像的冰冷電腦顯示器屏幕。 現在除了撤兵外別無他法,這一點溫莎夫人非常明白。到現在為止所支出的也已支出了,再有其他支出的話,財政可就無法支持下去了。 但是,就這樣毫無戰果的撤兵的話,對於支持出兵的她可就站不住立場了。最初的反對派就不用說了,甚至連支持她的主戰派也將會追究她的政治責任。而自她立志於從政以來就一直努力追求的最高評議會議長的寶座也將離她遠去了。 遠征軍總司令部的那些無能的傢伙到底在幹什麼!咬牙切齒的憤怒驅使著溫莎夫人,她緊握著雙手,那塗著美麗色彩的指甲幾乎要插入手掌了。 撤兵是迫不得已的,但在此之前只要有一次就夠了,只要對帝國軍有一次軍事上的勝利。這麼一來她的面子也就站得住了,而後世也不會非難此次的遠征行動是愚行和浪費的象徵……。 她看著那年事已高的評議會議長——遲鈍、無動於衷地佔著最高權力之位的老人。 這個被嘲弄為「無人選出的」國家元首,是在政界各派勢力相互作用的低級遊戲之下,到最後獲得漁人之利而成為過渡角色的政客。就是他提到下次的選舉,才使我們也跟進的——她從內心痛恨著使她陷入窘境的議長。 另一方面,國防委員長特留尼西特則滿足於自己的先見之明。 早就知道會這樣的了。以現在的國力、戰力要向帝國侵攻是不可能成功的。在不久的將來,遠征軍將會慘淡地以失敗收場,現政權也將失去市民的支持。但是自己因反對這次無謀的出兵,會被看成是勇敢而富有見識的人物。在國家受創的此時,反而會提高自己的身價!雖然還有列貝羅及荷旺這兩位競爭對手,但他們沒有軍隊和軍備產業的支持,最後自己將登上最高評議會議長的寶座。 他在心中浮出了會心的笑容。「打倒帝國的同盟歷史上最英明的元首」這樣的稱號應該是要頒給他的。除了自己以外,沒有人能配得上這個光芒四射的名譽了……。 結果,撤兵論再一次被否決了。 「在前線出現任何結果之前,不該對軍隊的行動加以限制。」 這是主戰派以那帶有心虛的口氣所作的主張。所謂的「結果」正是特留尼西特求之不得的,不過主戰派和他所期待的「結果」可說是截然不同的兩碼事。 Ⅲ 「在本國的物資送達之前,必要的物資由各艦隊在當地調度。」 當此一命令傳達下來時,同盟軍各艦隊的首腦部都臉色為之一變。 「從當地『調度』?要我們去幹掠奪的勾當嗎?」 「遠征軍總司令部到底在想些什麼?想當海盜頭子嗎?」 「補給計劃的失敗是戰略上失敗的第一步。這可是軍事上的常識,硬要把這個責任推給前線!」 「司令部不是說有萬全的補給體制嗎?當初說的大話如今到哪裡去了!」 「本來就沒有的東西如何去『調度』呢?」 楊並沒有附和這些喧囂的責難聲,但在想法上卻是相同的。總司令部雖然不負責任到了極點,但既然此次出兵本來就是基於無責任的動機所決定的,實施營運上會不負責任或許也是理所當然的了。真是同情卡介倫的辛勞。 即使如此,如今也到了極限了。不斷供給佔領地住民各種物資的結果,使得第十三艦隊的糧食幾乎見底了。擔任補給工作的烏諾上校忍不住爆發了不安和不滿。 「民眾所追求的不是理想也不是正義,只是糧食。如果帝國軍運來糧食的話,他們大概又會跪倒在地,高喊『皇帝陛下萬歲』吧!好像只是為了滿足本能才生活的,為了讓這些人吃飽,就非得要我們餓著肚子才行嗎?」 「這是為了不使我們變成魯道夫。」 回答了這句話,楊吩咐副官菲列特利加中尉打開和第十艦隊的伍蘭夫提督之間的超光速通信回路。 「喔,楊威利!真難得,好久不見了,有什麼事嗎?」 在通信屏幕之中,這位古代騎馬民族的後裔如此說道。 「伍蘭夫中將,見你健康如昔真是無比欣慰。」 這是慌話。精悍的伍蘭夫全身顯露出憔悴之色。對現在這種和勇氣及用兵術完全無關的問題,向有勇將威名的他似乎也完全受困了。 當被問及糧食的儲備狀況如何時,伍蘭夫的臉色更加苦澀了。 「只剩下一個星期的份了。如果到時還沒接到補給的話,只有從佔領地強行徵收-不!用詞句也掩飾不了的,只有掠奪一途了。令那些自稱自己是解放軍的士兵們聽了也為之呆然,不過那也要有東西可掠奪才行啊。」 「對此事我有個意見……」 楊在說了這句話後,提出了放棄現有佔領地而撤軍的想法。 「你要撤軍?」伍蘭夫輕輕地動了一下眉頭。「在未曾交戰的狀況下?這未免有點過於消極吧?」 「這還是要在我們還有餘力之時,再遲就來不及了,敵人用的是焦土戰略,正在等待著我軍因斷絕了補給而陷入飢餓的時機。你想這是為了什麼呢?」 「……你是說敵人想藉機轉守為攻嗎?」 「可能將是全面的攻勢。敵人握有地利,補給線也短。」 「嗯……」勇敢的伍蘭夫似乎也有著世俗的想法。「如果撤退不慎不是反而會招來敵人的追擊嗎?這可就節外生枝了。」 「大前提是要做好充分的反擊準備。現在的話還辦得到,但等到士兵們挨饑抵餓時就太遲了。唯有在事態未惡化之前整然有序地轍退了。」 楊熱心地加以說明。伍蘭夫傾聽著。 「而且敵人應該也在計算著我軍斷糧的時機。如果他們把我軍的撤退看成是全面的潰敗,而追趕過來的話,我們就有種種反擊的機會了。另外,時機提早了,若因此使他們認為這是陷阱而按兵不動的話也好,也許因此就可以毫髮無傷地撤退了。可能性雖然不高,但若再多拖一日半日則這可能性就會更加降低了。」 伍蘭夫陷入沉思之中,但下這個決定倒沒花多久的時間。 「我明白了。你的意見似乎是正確的。我立即做撤退的準備。不過,和其他艦隊要如何聯絡呢?」 「我現在會馬上和比克古提督聯絡。我想由他直接和伊謝爾倫方面商量的話,比我去說還要更有效果……」 「好,那麼就讓我們分頭行事吧!」 和伍蘭夫的商量結束之後,楊立刻收到了傳來的急報。 「第七艦隊的佔領地發生了民眾暴動。規模相當大,起因是軍隊停止了糧食供應。」 作此報告的菲列特利加臉上浮現出沉重的表情。 「第七艦隊如何處理呢?」 「他們使用無力化瓦斯,只是一時鎮壓住了,可能會馬上再發起。軍方對抗手段的提升也只是時間上的問題了吧?」 事態變得嚴重了——楊不由得想道。 自稱為解放軍、護民軍的同盟軍卻與民眾為敵。一旦發生了這種事,要再消除彼此間的不信任感,在現階段可說是沒有任何方法了。帝國要分裂同盟軍和民眾的策略已完美地成功了。 「實在做得太漂亮了,羅嚴克拉姆伯爵。」 自己的話絕做不到這麼徹底。即使明知如此做會得到勝利也絕做不到吧!這就是羅嚴克拉姆伯爵和自己之間的差別了,也是自己對他感到害怕的原因。 ——這個差別也許有朝一日將招致重大的結果吧……。 ※ ※ ※ 當同盟軍第五艦隊司令官比克古中將用超光速通信和伊謝爾倫的總司令部取得聯絡時,在通信屏幕的畫面中出現的是作戰參謀霍克准將那張欠缺血色的臉。 「我是要求和總司令官面談,可不記得說過想見你。你只是一個作戰參謀,沒叫你就別多事!」 老提督的聲音相當激烈。不論是壓迫力或威嚴氣勢,都是霍克遠遠所不及的。 年輕的參謀雖在一瞬間為之膽怯,而後卻以高姿態回答道:「有關對總司令官申告之事,一切都得經由我傳達,是為了什麼理由而要求面談呢?」 「沒有對你說的必要。」 比克古忘了自己的身份而吵了起來。 「那麼下官不能替你傳達了。」 「什麼……?」 「不管地位有多高都必須遵守規定,否則我可以切斷通信。」 比克古心想:「這不正是你這傢伙故意定下的規定嗎?」但在此時此刻,比古克不得不作出讓步。 「前線的各艦隊司令官一致要求撤退。有關此事希望求得總司令官的諒解。」 「想要撒退?」 霍克准將的嘴唇,正如老提督所預想的,扭曲了起來。 「楊提督就不必提了,連素有勇敢威名的比克古提督都主張不戰而退,實在令人感到非常意外。」 「別用那種卑劣的說法!」比克古毫不留情地斥責他。「如果當初你不提出這種無謀的出兵案就沒事了。現在總該對自己的責任有點自知之明才對吧!」 「如果是下官就不會撤退了,這正是一舉消滅帝國軍的好機會,有什麼好怕的呢?」 這句態度不遜且不經思考的話,使老提督的雙眼中閃著仿如超新星爆炸時的閃光。 「是嗎?那麼交換好了。我回到伊謝爾倫,而你就到前線來替我。」 霍克的嘴唇似乎已經扭曲得不能再扭曲了。 「請不要說這種不可能的事。」 「你明知不可能還在這兒說風涼話!而且只會縮在安全的地方大放厥詞。」 「……你在侮辱下官嗎?「 「我只是聽夠了你的大話。你要表現自己才能的話,應該要以實績而不是光靠那條油滑的舌頭吧!首先要搞清楚對別人所下的命令自己是否也能做到,你自己來試試看如何?」 老提督彷彿聽到了霍克那張消瘦的臉的血液被抽乾的聲音。年輕參謀的兩眼失去了焦點,狼狽和恐怖寫在他臉上。鼻孔鼓起,嘴巴扭曲成四邊形,兩手抬起將臉孔從比克古的視線中掩蓋了起來,在這一秒之中響起了不像喘息也不像慘叫的聲音。 在比克古的視線前,霍克的身影沒入通信屏幕的畫面之下。代之出現的是左來右往的人影,但卻沒有人說明此時發生了什麼事了。 「他是怎麼了?」 「這個……」 站在比克古身旁的副宮克列門提上尉也無法答覆長官的疑問。約二分鐘之久,老提督在屏幕之前等候著。 不久後,一位身穿白色軍醫制服的壯年男子出現在畫面上.並敬了禮。 「我是軍醫山村少校。現在霍克准將正在醫務室接受治療中,有關此事由我來做說明。」 比克古想著,請別再擺什麼架子了。 「什麼病呢?」 「轉換性歇斯底里引發的神經性失明。很快就會再恢復視力了,但以後可能會有無數次再發作的機會。起因是精神上引起的,如果不把病因根除的話……」 「那該如何做呢?」 「不可以違背他,不可給他挫折感。誰都得遵從他說的話,任何事都得照他的想法去做才行。」 「……你是認真的嗎?軍醫。」 「這是由於過度驕縱而養成了自我異常擴大,是幼兒有時會出現的症狀。只有滿足其自我與慾望才是最重要的。因此,要提督您向他賠罪,粉身碎骨地去實行他的作戰計劃,贏得勝利,使他成為讚賞的對象……這樣方能除去他發病的原因。」 「這可真要謝謝你的好意了。」比克古倒沒有發怒。「為了治好他的歇斯底里症,必須要三千萬以上的士兵們身處死地才行嗎?好大的排場呀!他可會被感動的淚海淹死的。」 軍醫苦笑著。「如果只從要治好霍克准將的病症來說,就只有這麼做了。但如果把視野擴展到全軍的話,自然就會有其他方法了。」 「說得沒錯,叫他滾蛋不就得了。」老提督的態度相當嚴肅。「這是目前為止最好的解決辦法了!如果知道了和想要巧克力就哭訴的幼兒處於同樣精神狀況的傢伙竟是三千萬將兵的軍師的話,帝國軍的那些人大概會高興得跳起舞來吧!」 「……總之,有關醫學以外的事,不在我的權限之內。我幫你轉接總參謀長閣下……」 以選舉勝利為目的的政治,和小兒性歇斯底里症的秀才型軍人之苟合,竟動員了三千萬的將兵。若是知道這事的真相而又更加認真地作戰的人,如果不是被虐待狂式的自我陶醉家。就是瘋狂的好戰之徒了。比克古苦澀地想道。 「提督……」 取代軍醫而在通信屏幕上出現的是遠征軍總參謀長格林希爾上將。那端整的紳士容貌上,有濃厚的愁色。 「是總參謀長啊,在忙碌之際勞動你真是令我惶恐。」 即使露骨地諷刺也不會覺得臉紅,大概就是這位老提督的德性所在了。 格林希爾上將也浮現出和軍醫相同的笑容。 「讓你看到這種醜態百出的場面才真的令人惶恐呢!霍克准將大概將立即休養,這事是得要總司令官下裁定的……」 「我贊成!這對大家都好。那麼,第十三艦隊提出的撤退一事如何呢?我可是完全贊同的。前線士兵已經處於無法作戰的狀態了,不管是心理上或肉體上……」 「請再等一會吧,這也要總司令官下裁決才行,希望你能瞭解此事是不能立即答覆的。」 比克古中將對這種官僚式的回應作了個嫌惡的表情。 「我知道如此是無禮的,總參謀長,我想直接面會總司令官,能替我代為轉達嗎?」 「總司令官正在午睡。」 老提督皺了下白色的眉毛,然後緩緩地反問道:「你在說什麼,總參謀長?」 格林希爾上將的回答,顯得更加凝重了。「總司令官正在午睡。他下令除非有敵人襲擊,否則不要叫醒他,因此你的提議將會在他起床後轉達。請無論如何等到那時候吧!」 對此事比克古沒作任何回答。在格林希爾上將的視線之下他似乎困難地上下微微的牽動著兩肩。 「……好的,我明白了。」 這壓抑著情感的聲音從老提督的口中發出,是在經過了約一分鐘之後。 「在此之前,我將以前線指揮官的身份,遂行自己對部下生命的義務。有勞你了。在總司令官醒來之時,請你替我轉達,就說比克古很掛念他,是不是做了個好夢。」 「提督……」 通信是由比克古這邊切斷的。 格林希爾上將以沉重的表情注視著那化為灰白色平板的通信屏幕。 Ⅳ 看了偵察部隊來的報告,萊因哈特點了點頭後,傳喚了紅頭髮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中將,派與重大的任務。 「偵察所得由伊謝爾倫向前線派遣了輸送艦隊.那是敵方的生命線。我要你率領交派給你的全部兵力前去攻擊,務求全殲敵軍,細節的運作則由你自行裁定。」 「遵命。」 「情報、組織、物資,軍中的這些資源只要有必要你都可以全權動用。」 行了一禮之後回過身去的吉爾菲艾斯,在走了幾步後突然被萊因哈特叫住了。對著疑惑地轉過頭來的好友,年輕的元帥說道:「這是為了勝利,吉爾菲艾斯。」 他知道這種讓被佔領地民眾挨饑抵餓以縛住敵人手腳的殘酷戰法,吉爾菲艾斯是反對的。雖然他在口頭上、表情上都沒有表露出來,但萊因哈特太瞭解他了,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就是這樣一個正直的人。 吉爾菲艾斯再度行了禮,他離去之後,萊因哈特告訴留在原他的其他諸將。 「吉爾菲艾斯提督擊破叛亂軍輸送艦隊的同時,我方將發動全面攻勢。在此時放出假情報,就說輸送艦隊受到攻擊但平安無事。這是要防止叛亂軍斷絕了最後的希望,而做出破釜沉舟之舉。同時也是要使他們察覺不到我軍的攻勢-當然他們終究會發覺的,但越遲越好。」 他習慣地掠視了一下站在自己身旁的人。以前站在他身旁的,一向都是那個高大紅髮的年輕人。現在則是頭髮半白的男子——奧貝斯坦。這雖是自己所作的決定,卻仍有些失調的感覺。 「而我軍補給部隊在奪回被佔領地的同時,也要第一時間供與住民足夠的糧食物資。雖是為了對抗叛亂軍侵略的需要,但讓陛下的臣民忍受飢餓,並非我軍的本意。另外,這也是對邊境的住民顯示,只有帝國才有統治能力及負此責任的事實。」 萊因哈特的真正用意並非是對「帝國」,而是要讓自己獲得民心。但這事不必刻意在這種場合說出來。 ※ ※ ※ 出格列多溫·史考特提督所率領的同盟軍輸送艦隊,是由一千噸級輸送艦五百艘、護衛艦二十六艘所組成的。關於護衛艦的數量,後方主任參謀卡介倫認為「數量太少了,至少要有一百艘以上。」但卻被駁回了。 一來由於並不認為帝國軍會為了區區輸送艦隊而動員大軍,況且派遣過於多數的艦艇,總司令部的警備也將會薄弱,以此為理由而將其駁回了。在這遠離前線,而且易守難攻的要塞內,竟然說出這種借口!卡介倫不由得為之憤慨不已。 史考特提督要比卡介倫樂觀得多。雖然在出發前卡介倫再三警告他要當心敵人,但他卻過耳不聞,也不到艦橋去工作,反而在自己房內和部下玩著立體西洋棋。 當臉色大變的艦隊參謀尼可斯基中校來叫他時,他像是被將了軍似的不高興地責問道:是在前線有什麼事嗎?真是太吵了。 尼可斯基中校啞然地回顧著司令官。 「這裡就是前線了。你沒看到那個嗎,閣下。」 他用手指指向前面連接著艦橋主銀幕的小儀器,那裡映出了急劇擴大的白色光雲。 史考特提督像被人摑了一巴掌似的,喉嚨裡像塞了點什麼,一瞬間發不出任何聲音來.再怎麼說他也不會認為那是友軍的。他們被敵方可怕的大部隊包圍了! 「怎麼會有這種事……真不敢相信!」史考特好不容易才擠出了聲音。「不過是對付一支輸送艦隊,竟派出這樣的大軍……為什麼?」 在尼可斯基所開的氫氣動力車通過前往艦橋的走廊途中,這位提督一直問著這個愚蠢的問題。直到尼可斯基不耐煩地對他說「你還不瞭解自己任務的意義嗎?」時,走廊的擴音器傳來報務員的叫聲。 「大量敵飛彈向本艦接近!」 這個聲音在一瞬之後變成了慘叫聲。 「無法抵擋!數量太多了!」 ※ ※ ※ 在帝國軍總旗艦伯倫希爾,通信官從座席上站了起來,將那張興奮得發紅的臉朝向了萊因哈特。 「吉爾菲艾斯提督來的捷報。敵輸送船隊全軍覆沒,護衛艦二十六艘也完全被破壞。我方的損失只有戰艦一艘受中度損傷,以及十四架王爾古雷……」 歡呼聲席捲了整個艦橋。在伊謝爾倫要塞淪陷以來,雖說是為了戰略上的需要,但對於屢次不戰而退的帝國軍而言,可是許久未有的勝利快感了。 「米達麥亞中將、羅嚴塔爾中將、畢典菲爾特中將、坎普中將、梅克林格中將、瓦列中將、魯茲中將,你們照事先計劃進行,以全部戰力對叛軍發動總攻擊。」 萊因哈特向待機中的諸將發令了。 在一聲「遵命」之後,隨即欲趕赴前線的提督們,被萊因哈特叫住了。他命令侍從端來了美酒,以預祝戰爭的勝利。 「我們已經勝券在握。現在必須使它成為徹徹底底的勝利。別讓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叛亂軍有機會生還,一切條件都已成熟。願大神奧丁的恩寵加諸眾卿之身。乾杯!」 「乾杯!」 眾提督唱和之後,喝乾了杯中的美酒,依照習俗將酒杯擲落地板。無數的光亮碎片在地扳上華麗地亂舞著。 待諸將走出之後,萊因哈特仍舊屹立不動,靜靜地注視著外面漆黑無邊的宇宙。他在其中看到了比散落在地板上玻璃碎片的光芒更為冰冷、更為無機質的光芒之群。但是,他打心底裡喜歡那些光芒。就是為了要將那些光芒盡收手中,現在自己才會身在此處的……。 Ⅴ 標準歷十月十日十六時。 利用重力傾度法,將艦隊配置於行星流肯的衛星軌道上的伍蘭夫提督察覺了敵人來襲。現象是在周圍佈署的兩萬個偵察衛星之中,在二點鐘方向的一百個衛星在映出無數光點之後,即中斷了傳送映像。 「來了!」 伍蘭夫獨自說道。自己也感覺到緊張的電流已奔向神經末梢。 「報務員,在和敵人接觸之前,計算一下還有多少時間?」 「大概六、七分鐘。」 「好,全艦隊準備全力一戰。通信官,向總司令部以及第十三艦隊聯絡。就說我方遭遇敵襲。」 警報響起,旗艦盤古的艦橋內交雜著命令及回答。 伍蘭夫向部下說道:「不久後第十三艦隊會前來救援的。是那個『奇跡的楊』。如此一來就可以前後挾擊敵人。勝利不會有問題的!」 有時候指揮官得讓部下去相信一些連自己也不相信的事才行。伍蘭夫心想,楊大概也在同時遭到多數敵人的攻擊吧?根本沒有空檔可前來救援第十艦隊. 帝國軍的大攻勢終於開始了。 ※ ※ ※ 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中尉那張雪白無暇的臉上露出緊張的神色,抬頭望著司令官。 「閣下!伍蘭夫提督傳來了超光速通信。」 「是敵襲嗎?」 「是的,十六時七分,和敵人進入戰鬥狀態。」 「終於開始了……」 這句話的語尾和警報的嗚叫聲重疊在一起。五分鐘後,第十三艦隊和坎普所率的帝國軍交戰。 「十一點方向,敵飛彈群接近!」 對報務員的叫聲,旗艦休伯利安的艦長馬利諾上校很快的反應了。 「向九點鐘方向射出誘擊彈!」 楊沉默著,埋頭於艦隊的作戰指揮和自己的工作。有關艦艇單位的防禦和應戰是艦長的責任,如果連這方面司令官也要插手的話,未免就太費精神了。 雷射氫爆飛彈如兇猛的獵犬般急襲而來。這是一種不經核分裂,而以雷射的超高熱引發核融合的兵器。 對抗用的誘擊飛彈發射了。這種飛彈會發出熱源和電波,以欺騙雷射氫彈上的追蹤系統。飛彈群以急轉彎回頭追向這些誘餌。 能源對能源、物質對物質互相衝突,在暗黑的虛空中散發著不詳的光芒。 「斯巴達尼恩,準備出擊!」 ※ ※ ※ 命令傳達下來,數千位斯巴達尼恩的飛行員,身心奔馳著快意的緊張感。他們對自己的技術和反射神經有著強烈的自信,死亡的恐怖感對他們而言只能算是侮辱的對象。 「走吧!好好地幹一場!」 在旗艦休伯利安上開朗地叫喊著的是有「擊墜王」之稱的沃連·休茲上尉。 休伯利安上有四位擊墜王。除了休茲之外,還有沙列·亞吉斯·謝克利上尉、奧利比·波布蘭中尉、依旺·哥尼夫中尉,他們為了誇示擊墜王之稱號,各自在愛機上以特殊顏料畫上了黑桃、紅磚、紅心、梅花等A字記號。把戰爭看成是一種運動,或許這就是使他們得以生存下來的要素之一。 「會擊墜五架敵機歸來的,幫我準備冰涼的香檳慶祝吧!」 跳上愛機的波布蘭隨口對著整備兵說道,但回答卻是冷淡的:「怎麼還會有香檳呢?我幫你準備一些開水吧!」 「真是不懂風趣的傢伙!」 嘟噥著一會兒,波布蘭和其他三人一起駛入了宇宙空間。斯巴達尼恩的機翼反射著爆炸光而發出七彩的光芒。充滿敵意的飛彈從各方殺到,光束炮也襲擊過來。 「怎麼會被你們擊中呢?」 他們四人都異口同聲地大聲道。那份多次超越鬼門關而生存下來的自豪,使得他們能如此口出狂言。 有如在誇示那出神入化的技倆般,斯巴達尼恩以急回轉躲過了飛彈。而那原本想要追擊他們的飛彈,由於重力的急變而從細小的彈體中央折成了兩段。他們嘲笑般地揮動著機翼離去!而在面前,帝國軍的王爾古雷衝出來挑起了格鬥戰。 休茲、謝克利、高尼夫各將一架架的敵機化為火球。 只有波布蘭一個人為了疑問和憤怒弄得滿臉通紅。一秒間可發射出一四○發攻擊敵人的鈾238彈——富有金屬穿透力,一旦命中會發出超高熱爆炸的彈列無奈地被虛空吸收而去。除了他以外,其他三人早就把合計七架的敵機血祭了。 ※ ※ ※ 「這是什麼狼狽相?」 大皺眉頭的是帝國軍指揮官坎普中將。 坎普本身也是擊墜王。他曾是個開著銀翼的王爾古雷,把數十架敵機送入死神懷抱之中的歷戰勇士。雖是相當高大的身材,但因身體的橫寬使人不覺得突兀。茶色的頭髮修剪得很短。 「那種程度的敵人有什麼好費事的?由後方採半包圍陣勢把它們趕進艦炮的射程之內!」 這個指示是正確的。三架王爾古雷將休茲上尉的斯巴達尼恩由後方聯成半包圍網,巧妙地將其趕進入戰艦的主炮射程內。領悟到危險的休茲,以急回轉將鈾238彈射入了其中一架敵機的操縱席.並想趁它脫隊的間隙逃逸。但是敵艦的副炮卻不在他的計算之內。在光束閃動間,休茲和他的愛機在一擊之下從此在世間消失了。 謝克利也死在同樣的戰術之下。剩下的兩人拚命地擺脫追擊,逃進了艦炮的死角。 ※ ※ ※ 打落四架敵機的高尼夫倒還好;但光是一味逃命,一機也未擊墜的波布蘭,其自尊心受到了無可救藥的傷害。 當他終於明白了一彈也未命中的原因時,傷心化為憤怒而爆發了。回到母艦的波布蘭,由操縱席跳了下來,抓住了奔來的整備兵的衣領。 「把那個害死人的整備主任叫出來!我要殺了他!」 托達技術上尉一來,波布蘭就不顧階級地開罵了。「機槍的準星差了9到12度!到底有沒有好好檢查?你這個飯桶!」 托達技術上尉揚起眉來。「當然檢查好了。人很容易就可生下來,而戰鬥艇可是相當花錢的,當然我很用心做檢查了。」 「這傢伙到現在還說這種風涼話!」 戰鬥用頭盔被用力丟向地板,而高高地彈起,波布蘭那綠色的眼睛燃起了怒氣的火焰。而托達的雙眼則顯得細小尖銳了。 「想打架嗎?你這混蛋。」 「啊,是想打架。到現在為止我在戰鬥中,不知殺了多少比你優秀的帝國人。對付你只要單手就夠了,算是對你的優待!」 「少瞎扯了!硬把自己的疏忽推在別人身上。」 雖有人大聲喝止,但兩人自己早已互毆起來了。兩三次的揮拳都被波布蘭躲過,不久後被迫成挨打之勢的托達腳步開始不穩了。當波布蘭正想飽以幾拳之時,卻有人抓住了他的手。 「笨蛋,適可而止吧!」 先寇布准將苦澀地說道。 打架是收場了。沒有人不敢不給這攻下伊謝爾倫的勇士一點面子。當然對先寇布而言,現在自己只能對勸架派上用場,實在是完全違背本意的……。 ※ ※ ※ 攻擊伍蘭夫第十艦隊的帝國指揮官是畢典菲爾特中將。橙色的長髮和棕色的眼瞳,細緻的臉和雄偉的體格說不上相稱。從他緊迫的眉頭、熾烈的眼神,可看得出其戰鬥式的個性。 另外,他麾下的全部艦艇都被塗裝成黑色,稱為「黑色槍騎兵」,是支剽悍的部隊。但伍蘭夫可不是等閒之輩,他給予這支部隊相當的痛擊,自己也受到了同樣程度的傷害-不是比率上而是絕對數目上。 畢典菲爾特軍原來就比伍蘭夫軍的數量要多,而且也未讓士兵們挨餓,鬥志比諸同盟軍的士兵要高昂得多。指揮官和部下都富有清新的活力,雖然付出了相當的犧牲,但也終於成功地將同盟軍完全地包圍了。 不能前進也無法後退的第十艦隊,無法迴避畢典菲爾特軍的集中炮火。 「只要打出就會命中!」 在這口號之下,帝國軍的炮火使密集的同盟軍艦列沐浴在能源光束和飛彈的豪雨中。 能源中和磁場被擊破之後,艦艇的外殼受到了無法抵擋的衝擊。當這衝擊進入艦內時,引起了爆炸,殺人的熱風劈倒了艦內的將兵們。 遭受破壞,失去動力的艦隻,在行星引力的作用下墜落。行星背向太陽這一半的住民們看到了夜空中無數的流星,孩子們一時忘卻了飢餓,出神地看著這幅淒艷的美景。 Ⅵ 第十艦隊的戰力已到了極限。艦艇失去了四成,殘存的艦艇有半數以上處於無法戰鬥的慘狀下。艦隊參謀長陳少將以蒼白的臉色面向司令官。 「閣下,如今要再繼續戰鬥已是不可能的事了,只有選擇投降或逃亡了。」 「兩種方式對軍人而言都是不光榮,是嗎?」伍蘭夫中將自我嘲諷地苦笑道。「投降不符合我的個性,就逃走好了,向全艦隊傳達命令!」 即使要逃亡也要殺出一條血路才行。伍蘭夫將殘存的戰力重新整編為紡錘陣形,把受傷和不能戰鬥的艦艇夾在中間先走,自己則斷後,以其一舉突破包圍網的一角。伍蘭夫熟知集中戰力的使用法。 他以此巧妙果敢的戰法成功地讓半數的部下死裡逃生。但自己卻轟烈戰死了。 他的旗艦盤古直到最後都在包圍下與敵人戰鬥,在快要脫離的瞬間,飛彈發射孔受到敵人光束炮的直擊而爆炸了。 「……參謀長,我軍都成功撤退了嗎?」他死前仍念念不忘地問道: 躺在一側重傷垂死的參謀長艱難地應道:「……是的,都走了。」 「很好……」 ※ ※ ※ 戰線所及之處,同盟軍都嘗到了敗北的苦果。 第十二艦隊司令官波羅汀中將受到魯茲艦隊的急襲,一直戰鬥到旗艦身邊只剩下八艘炮艦的苦況,在戰鬥和逃亡都不可能的情況下,為了保存軍人的名節,讓部下有選擇的機會,用手槍射擊了自己的頭部自殺。繼任指揮權的柯那利少將投降了。 第五艦隊由羅嚴塔爾、第九艦隊由米達麥亞、第七艦隊由之前把同盟軍的輸送艦隊盡數殲滅的吉爾菲艾斯、第三艦隊由瓦列、第八艦隊由梅克林格,同盟軍各艦隊都各自遭受到猛烈的攻擊,而不斷地後退。 唯一例外的是楊的第十三艦隊。他對坎普艦隊採取了巧妙的半月陣形躲過了敵方攻勢,並靈活地從左右兩翼交互攻擊造成敵人不斷的出血。 為此意外損害而驚訝的坎普,決定與其這樣下去因為出血過多而衰弱至死,倒不如在戰術上作徹底的更正。下此結論後,他讓部隊緩緩後退重新佈陣。 看到敵方後退的楊,並不想趁此乘機展開攻勢。楊認為,這場戰鬥求勝不如求生要來得有意義。即使在此打贏了坎普,最後仍會遭到佔盡優勢的敵人圍攻。所以應趁此敵人後退之際,盡可能地遠離而去。 「好,全艦隊逃跑!」 楊一本正經地下此命令。身後的幕僚們都苦笑不已。 第十三艦隊逃出了,逃得井然有序。 佔盡優勢的敵人將己方追到此處,卻反而開始急速後退,坎普不由得為之一驚。本來已經作好心理準備將受到追擊而遭到相當的損失,沒想到事情的發展卻大出意料之外。 「為何敵人不乘勝追擊呢?」 坎普如此自問,並徵詢幕僚的意見。 部下們的反應分為兩種——說是因為同盟軍其他部隊身處絕境而急急趕去救援;一說是敵軍故意露出破綻,以引我軍發動攻勢,再加以徹底的反擊。 迪奧多·馮·流肯少尉,這位剛從軍官學校畢業的年輕軍官,這時候惶恐地開了口。 「我……不,下官認為敵方並無戰意,純粹只是要逃走而已。」 這個發言完全被忽視,流肯少尉獨自紅著臉退下去了。雖然他所說的和事實最接近,但包括他本人在內,誰也沒有察覺到。 富有戰術家常識的坎普,在深思熟慮之後,下了「這是狡猾的楊威利的詭計,敵人的退卻是陷阱」的結論,放棄了再反擊,而著手於艦隊重新整頓的工作。 此時,楊威利和他的艦隊繼續遁逃,到達了帝國軍命名為「C戰區」的宙域,在此被帝國軍捕捉到其蹤影,展開了新的戰鬥。 ※ ※ ※ 另一方面,由亞爾·沙列姆提督指揮的同盟軍第九艦隊,受到帝國軍米達麥亞暴風雨般的打擊而持續敗退。沙列姆提督拚命在防止指揮體系的崩潰。 因此時米達麥亞的追擊過於迅速,追來的帝國軍的前鋒部隊和被追的同盟軍後尾集團混成一團,產生了兩軍艦艇舷並舷並駕齊驅的奇景,由視窗看到敵艦標幟近在眼前的雙方士兵們都大吃一驚。 另外,由於在狹小宇宙空間中產全高密度的物質反應,雖然各艦都開啟了碰撞迴避系統的全部功能,但仍有因各方向都被敵我遮斷而不斷回轉的戰艦。如此是不能交戰的。在高密度狀態中,若放出了龐大的能源.將產生無法控制的能源亂流,結果是同歸於盡。 為防止因找不出安全行進方向而陷入二律違反之碰撞迴避系統產生「發狂」現象,一些艦艇不得不將操縱切換成手動控制,但仍然無可避免地引起了一些接觸和衝突。 駕駛員們汗流浹背,這和戰鬥服的溫度調節機能是無關的。緊抓著操縱盤的他們,在眼前可看到為了避免互相碰撞這個共同目的而努力的敵方。 這個混亂經由米達麥亞對部下下令減速,才好不容易地收拾了。不過這對同盟軍而言,只意味著敵人的追擊再次組織化而已,在保持射程的距離之下遭受帝國軍的炮火侵襲,艦艇和人命都一一的失去了。 旗艦巴拉米迪斯艦體也有七處受損,司令官亞爾·沙列姆中將折斷了肋骨,身負重傷。副司令官摩頓少將接替了指揮權,勉強地統率殘兵,走上了漫長的敗北之路。 ※ ※ ※ 當然遭到敗北之痛苦的,並不是只有他們而已。 同盟軍的各艦隊不得不籠罩在同樣的愁雲慘霧之下。即使楊威利的第十三艦隊也不能例外。 此時,剛從最初的戰場後退了約六光時(約六十五億公里),楊的第十三艦隊處於要對抗四倍數量的敵人的毫無餘裕的狀況之下,而且C戰區的帝國軍指揮官吉爾菲艾斯已經擊敗了第七艦隊,而持續將兵力及物資投入對第十三艦隊的戰場,要以毫無間斷的攻擊來消耗同盟軍的戰鬥力。 這個戰法並非什麼奇略,而是正統的戰術,運用起來堅實無比。 「絲毫無機可乘的完美戰術,連逃走的機會都沒有。」楊歎息道。 「敵方以吉爾菲艾斯中將的名義發出了通信要我軍投降。」這時菲列特利加報告道。 「吉爾菲艾斯中將?我聽過他是羅嚴克拉姆伯爵的心腹,沒想到打仗也這麼高明。毫不使詐的優秀用兵手段……」 也不能光是佩服。以正攻法作戰的話,數量上居於劣勢的第十三艦隊很明顯的將只有敗北一途。 考慮過後,楊決定了要採取的戰法。把現在確保的宇宙空域讓給敵人,但以整然的後退將敵人誘入U字陣型之內,趁其隊形和補給拉長的時候,以全力加以反擊。 「只有這方法了。不過,這也要敵人會上鉤才行,但是……」 楊的戰法如果有積蓄戰力的時間及完全獨立的指揮權、也許能收到某種程度的成功,而阻止帝國軍的繼續往前推進吧! 但是,這兩者他都沒有得到,在忍受著以壓倒性數目逼近而來的帝國軍的強攻之下,用心良苦地將艦隊重新整編成U字陣型的楊,接到了伊謝爾倫總司令部來的命令。 「以本月十四日為期,在亞姆立札恆星系A宇宙點集結,立刻終止戰鬥,轉進。」 當聽到這個命令時,菲列特利加看到楊的臉上劃過了痛苦和失望的陰影。這陰影在一瞬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聲無奈的歎息。 「說得可真輕鬆啊!」 也只能這麼說了,菲列特利加能感同身受地瞭解到在此狀態下要從敵人眼皮底下撤退的困難。更何況對手並非無能的敵人。如能像早前面對坎普時一樣,想退就能全身而退的話,楊早就逃之夭夭了。就是因為找不到好的機會才被迫一直戰鬥至今的。 楊不得已遵從了命令。但他的艦隊卻在此次無比困難的撤退戰中,產生了數倍於前的犧牲者。 ※ ※ ※ 在帝國軍的總旗艦伯倫希爾的艦橋中,萊因哈特聽取了奧貝斯坦的報告。 「敵方雖敗逃,但仍保持著秩序,好像是朝向亞姆立札星系集結。「 「很接近伊謝爾倫迴廊的入口嘛!但我想對方並非只想逃吧!你認為如何呢?「 「大概是打算集結後再發動反攻吧?雖然遲了點,但總算發覺到軍力過於分散的愚昧了!」 「的確是太遲了。」 將額頭垂落到眉梢的金髮用纖美的手指撥開,萊因哈特微微一笑。 「那麼你打算怎樣應付呢?閣下。」 「很簡單,我軍也在亞姆立札會合。既然敵人想以亞姆立札為墳場的話,我們不是該促成其心願嗎?」 [ 第七章 中場的滑稽劇 ] [ 第九章 亞姆立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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