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  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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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秤的兩端該放些什麼才能平衡?』是理性與感性?是事業與愛情?或是浮動的雲和炙熱的太陽?

  『天知道,要用多精細的法碼才測得出你有多靈敏』! 

    一

  「為什麼?難道三年就這麼不著痕跡嗎?」May 似淡似恨的說著。「假使你真能忘記我?或者你確定你能離開我?」 

  酒吧裡輕飄著巴海貝爾的「卡農」,低低的、沉沉的,配上Taquila,正是他們倆當初相識的場景,卻也是兩人最後的場景。

  「你為什麼還是那麼的憂柔寡斷?」May 的淚水直打轉著。「連到了現在都一樣」。 

  卡農已到了最後的一小節。 

  「好,既然如此,再見」。

  May 起身留下曾經的戒指,在換曲的空白間離去。 

  酒吧裡原本就沒多少人,May 走後更顯得蕭瑟。蕭又重放了一次卡農。他是這家不甚大又座落地下室的小酒吧的主人,四十多歲的離過婚男人。聽說他以前是個水手,去過許多的國家,但是為什麼仍選擇回來台北?沒人知道為什麼,就好像他從不會告訴你他的真實年齡一樣。生活在都市裡,不需要太多的關心,所以捨棄一些不必要的內在和過去是必需的。蕭在有人問時總會這麼說。 

  「還有煙嗎?」蕭拎著酒杯走過來,用手指輕輕敲敲桌子,乾乾的問了問。

  「剩一支」他說。

  「那麼,你打算如何?」蕭喝了口Whiskey 加冰塊,淡淡的說著。

  「我自己也不能確定,是給你好或是留下?」他說。

  Taquila 上的冰塊溶化,嘩啦的發出聲音。那聲音原是很小的,但在他的耳裡卻格外刺耳。蕭邊用手指輕敲桌面邊等著他下決定。 

  「其實…人愈長愈大,可煩的事就越來越多,該下的決定也相對的增加,這是沒辦法的事喲。很多事都是這樣的啊。」蕭打破了沉默。

  他點點頭,同意似的。

  「如果你不打算捨棄,那就留著。如果你把煙給了我,留下什麼遺憾之類的,那就不太好囉。你好好想一想吧,有些事是該留下,有些是該被遺忘或是捨棄的。」蕭笑了笑。

  「我該回吧台去了,還有些咖啡碟子沒擦呢。」蕭拿起杯子,向吧台走去。

  「謝謝。」他說。

  「不客氣。」蕭回答。 

  蕭一直是個很有禮貌的紳士,衣服是白領襯衫加無袖披掛,和著一個領結,實在很難把他和輪船、海風、鹹味、汽笛、吉他、上空酒吧連想在一起。他和蕭的認識是在他大二那一年,是他的好友瓜瓜介紹來的。其實說是介紹不如說是瓜瓜拉他來喝啤酒的原故吧。瓜瓜只要一心情壞到谷底,或是失戀、期中考考不好,總會硬拉著他來「知更鳥的窩」。而他、蕭、瓜瓜也就成了好朋友。不過他們對好朋友的定義倒也奇特,好朋友就是不會去過問誰的過去的人;會陪著喝一整夜的啤酒或說一整晚廢話的人。也許,這是他們在都市裡的生活規則吧。 

  在畢業前夕,瓜瓜、他、蕭在打烊後的「知更鳥的窩」喝到天亮。瓜瓜說著他的畢業論文多麼宏偉,鐵定得高分!他說他畢業後有些什麼理想之類的。後來,瓜瓜每天面對的是一具具的屍體,有身上可以找到上百個刀口的,有被丟棄四、五天發爛腐臭的,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浮屍、分屍、全是彈孔的、車禍支離破碎的……等等。而他,完全的自由業,寫寫文章、劇本。兩人的生活全是死沉沉,或索然無味。偶爾,他會約瓜瓜,或是瓜瓜找他來。就這樣,蕭成了他和瓜瓜的一處休息站,或者說是精神朋友比較恰當些。 

  他起身走向吧台。

  「蕭…能不能…借我巴海貝爾?」他猶豫了一下說。

  「好啊,這是不成問題的。」

  「我想,還是從起點開始思索,所以…」

  「我了解。」

  「那麼…如果瓜瓜來了,就告訴他我回去了。」他淡淡的說著。

  蕭遲疑了一下。

  「嗯…瓜瓜好久沒來了,這件事我就不能確定了噢。」蕭笑了笑「不過,如果他今天晚上來的話,我會替你轉達的,這點我可以十分確定。」

  蕭總是那麼誠實,從不說自己沒把握的話。

  「那就謝謝你了。」他點點頭。 

  蕭把CD片退了出來,慎重的放回盒子裡,換上SOMEWHERE IN TIME 的配樂,再將CD連盒子的遞給他。

  「你真的不考慮一下?」蕭邊問著。

  「關於什麼?」

  「香煙的事啊。」

  「……我想,還是再說吧。」他躊躇了一下。「也許我回去想清楚了,會讓你知道的。……總之,今晚謝謝你了。」

  蕭微笑點頭,那彷彿是他一慣的標記一樣;微笑、點頭,很公式,也很都市的親切。隨後,他看了看這個不是很大的PUB ,零零落落的人,有的西裝筆挺,穿著阿曼尼的外衣,義大利小牛皮皮鞋,有的可以看得出來是地攤上的買來的;這是他不太能茍同或滿意的。第三桌兩個女孩正熱絡的談著什麼,也許是彼此的男人?或是衣服的質料?他不知道,也不必去了解。反正在整個黑暗的台北市裡,他不過只是一個站在街上大喊「你好嗎?我很好,今天天氣真不錯喲」也不會有人理會的「Nobody」。因此,若是在此刻他走向她們並向其中之一打聲招呼說聲「嗨,妳是我見過長得算是漂亮的女孩哦」或「嗨,打攪一下,我想請妳喝杯啤酒,因為妳有形而上於學的美…」大慨也不會被理睬,所以關於這些可能稱為無聊的事也就做罷。不過,看見那玲瓏曲線,淺粉紅色的薄衫,淡淡的桃紅色口紅,長形金色耳環,曼妙輕揚的嘴角,倒令他想起大二時的企管系女孩來。她;叫做NANA的女孩,無可挑惕的漂亮,烏亮的長髮跟排在她身後追求的男人成正比;總是那麼的熱力四射受人歡迎,一襲LEE 的牛仔褲、在HANTEN買的休閒衫,是她常有的打扮。還有夏天泳池畔的比基尼、雷朋太陽眼鏡;據說是為了不讓人發現她正在盯著那一個帥哥,女孩總有辦法掩飾自己或偽裝自己的。在圖書館寧靜時如處子般矜持、夜裡和他床上狂熱激烈後嗅著渾渾汗味……他笑了笑。 

  他拿著CD往樓梯而去,打開大門,迎向車水馬龍的街。 

  綠燈剛亮,一堆喇叭、廢油氣、狂嘯聲夾雜人群襲來,他怔了怔,在想著該往家而去,還是海邊?或者,去SEVEN-ELEVEN買些冰啤酒,邊看著卡斯頓.勒胡的歌劇魅影邊醉倒在床上。或者,去找瓜瓜?陪他在冰冷死肅的解剖室裡一起感受死亡的快感。讓辛辣刺鼻的福馬林味道嗆得淚涕具下,看著像待販售的豬隻般開膛剖肚的屍體?再聽瓜瓜邊翻翻皮骨啊內臟啊的邊對他說這個人是怎麼怎麼死的?兇器大概是什麼樣的東西?如何如何的下手…嘿嘿嘿……

  「嘔…」

  每一想到瓜瓜未來一年後真的必需面對現場的不堪,他不禁做嘔。

  瓜瓜四年的病理解剖實習就剩不到兩年了,以後要真成了法醫,真不知道該不該再跟他握手?他這般邊走邊想著。 

  瓜瓜對生命有另一層的看法,肉體只是肉體,當靈魂離開肉體時肉體就不再具任何意義,只是像一般自然界裡弱肉強食中的「食物」一樣而已。就算生前風光有加,上億身價之類的人物,或是某角頭兇狠大哥,到了這種地步還能如何?帶走所有的錢?還是帶走所有的權勢?沒有!一點都沒有。還不是任人擺佈而已!但是,生命終究該有它一定的價值吧?如果認真的說,那應該是這段生命在過程中能留下什麼值得人們去記念個幾天或幾年之類的吧?說來說去都是空,金錢並不是全部,性慾也不是全部。所以他選擇了法醫而不是一般人熱衷的門面醫師。 

  「算了,還是去SEVEN-ELEVEN吧,福馬林和豬肉還有瓜瓜常引述尼采說的:凝望深淵,深淵也會凝望過來。都不具實用價值的,還不如手中的啤酒和歌劇魅影來得貼切些。」

  他這般想著。 

  「嗨,要走啦?我才剛來耶。」很熟悉的聲音,熟到他根本不用看是誰在說話就可以知道是誰。

  「嗯。」他點點頭,沒做太大的動作。

  瓜瓜靠了過來,用手肘頂了頂他。

  「要不要陪我再喝杯啤酒?在這種不值得記念的年代裡,啤酒是最值得記念的唷。為了這個,我們再去喝幾杯,如何?」瓜瓜笑著說。 

  瓜瓜是個獅子座男人,說話總是這樣,讓他覺得有點莫明其妙。但是他就是欣賞瓜瓜這種個性和說話方式,像一部40年代的老爺車,什麼時候跑什麼時候停沒人知道,也沒人能猜得到,一切隨它高興而定。 

  「今天不用看屍體啦?」他問道。

  「哈!」瓜瓜拍掌一笑。「今天才剛解剖了一個,是跟愛情有關的哦。男人跟她說了分手的話,她就從十幾層樓上往下一跳,摔成像煎餅一樣的黏在地上,結束十九歲的夏天。」瓜瓜輕鬆的說著,像是誰生誰死毫不關己一般。

  「哦?」

  「很可笑,聽說她自殺過不少次,都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哦。但是這一次,她特地找來她的情人,在不知道的猶豫狀況下跳了下去,連她的情人都覺得不可思議咧。」瓜瓜邊淡然的邊說邊掏出煙,遞了遞。他搖搖頭,表示自己不想抽煙。

  「她的情人到現在還一直不相信她真的做了呢。」瓜瓜燃上火,閃動的淡黃火光在他的臉上跳動著。「嘿,真正想死的時候死不掉,還沒準備好的時候卻莫明其妙的死去,生命唷。」瓜瓜吐著煙搖搖頭一抹輕笑。 

  瓜瓜之對生死不感興趣,如同手中的煙一樣,不是很必要,也沒有特別意義。如同 TOMMY LEE JONES  在「絕命追殺令」裡說的:「I DON'TCARE!」一樣。總之,凡人難免一死,既是必須又何需關心?或冠上什麼巧妙的辭句去傳記?然後,他真正想做的不過在解剖完後點燃煙,對著無盡的黑夜長而深的吐去,像是吐去世間所有的感傷悲嘆,和對地球上愚蠢的人類可憐一般。 

    霎時之間他想起了一位美國的作家說過的…

    「不管你或其他人是如何的奮不顧身、如何的努力,在你放手的那一刻,力氣完全耗盡,沒入黑暗之中時,會變得如何?或許,就在此時,在你失去了驕傲和力量時,你才會得以獲救,得到難以想像的回饋。」

--哈爾平(Mark Helprin )

   他想那位自殺的女孩也許在沒入黑暗之後,已得到愛情洪流中的罪贖?或者是逃避吧? 

  「欸,總結一下吧,YES OR NO ?」瓜瓜朝著他吐了口煙笑著說到。

  「去海邊如何?」他說。

  「嗯…有必要嗎?」瓜瓜沉吟了一下。「啤酒、鋼琴好像跟漁火、浪濤沒多大關連哦。若要有,就只是把啤酒倒進海裡餵魚的一霎而已,你確定真要嗎?」

  「一定要有必要嗎?看心情而定的嘛。」他說。

  瓜瓜伸出食指在他面前晃了晃,像是某考古學者教訓哲學學者般詭異的一笑。

  「哦…NO,NO,NO!我告訴你,這可是有真確的必要的哦。」

  『又來了!』他想。『老瓜又開始了』。

  「假設你不能明確的知道你將要做什麼,或你跟本就不知道你想做什麼,那麼你會在一連串像電信箱裡的線路般無名的亂之中打轉,無法確定你自己是否真實存在唷。」瓜瓜正經八百的說著。

  「所以啊,先確定自己想什麼或做什麼可是必需而不能免除的哦。」瓜瓜一本正經的直視他的眼睛…「好了,現在呢?」

    『詭異的獅子』他眉毛揚了揚,有些不自在的搓了搓手,伸進口袋,拿出戒指。

  「就.為.了.這.個.可以吧?」他沒好氣的吐出這幾個字。

  「可以。」瓜瓜看了戒指笑著。「只要有一個明確的理由去做出一件或多件也許任何人都難以理解的事,那都是沒關係的唷。總之,你自己一定是先確立的,不是嗎?」

  瓜瓜的笑容像六月的日出,神秘,生命,還帶著不斷的希望和純摯的熱;獅子座的人。

  「去.不.去?」他有點不奈煩。

  「去!幹嘛不去?」瓜瓜用一種像見到幽浮的驚異表情。「難道你還不能完完全全確立?」

  他輕輕笑了笑,不做任何評論。因為他知道,如果再說下去,他會陷入瓜瓜那種無邊無際、詭異曲折的『獅子邏輯論』裡。那會像是掉到泥沼裡一樣,無人搭救又搆不到底,稍稍動一下就會掉得更深,深到連喊救命都來不及的深。所以,最聰明的辦法就是『少說一句』! 

  「那麼,我去取車,待會先停一下SEVEN-ELEVEN買些冰涼的啤酒,再去如何?」瓜瓜笑笑的這麼說到。

  他點點頭。那是明哲保身的方法之一;點頭,或是一個手勢,不用一句話或一個字來傳達意思。

  瓜瓜走了幾步,又回頭。

  「哦,對了,待會我再跟你說一件很有趣的事。」瓜瓜又轉身走去。 

  看著瓜瓜的背影,他這時才發現,瓜瓜穿著連身寬鬆的衣服,和一雙戰鬥靴,顯然是直接從解剖室沒換便服就過來的。因為,那是瓜瓜的習慣……解剖死屍跟在古代羅馬的競技場接受挑戰一樣,絲毫都不能鬆懈,以免漏掉任何可能的細節。諸如細微的抵抗痕、或是一根毛髮,也可能是一種奇怪的金屬碎片或皮膚的組織。這是瓜瓜從第一次跟隨教授到淒魅的殯儀館去做實習之後便有的習慣。「那是方便考量之下的產物哦。」瓜瓜對他那套『戰鬥服』所下的註解。「既輕鬆又方便,還有一大堆口袋呢…」

「穿著西裝得時時注意領帶的位置,要是驗完屍沾上怪味道或體液那就不太好囉,所以啊…」瓜瓜的解釋永遠是那麼奇怪和囉唆。

  突然間,他的鼻子又記起了福馬林的氣味來,視神經又告訴他許多肢解過的腐爛屍塊……一陣嘔意竄了上來,他緊扶著一旁的電線竿,不住的嘔吐。是剛剛的酒?還是大腦裡奇怪的運作過程導致?他嘔得連膽汁都出來了。渾濁的酒臭氣、嘴裡不斷的苦澀味,加上眼前的不堪,僅管他很努力的想止住嘔意,但它卻像煮沸了的水一樣,一個泡泡冒上來緊接著又是一個。他試圖搥胸,猛哈幾口氣,原地跳…還是甩不掉那種無止境又難纏的嘔意。 

  就像影子一樣,要想躲它就必需進入黑暗之中,但只要有一絲的光線出現,影子又會跟你說:『嗨,又見面了』。所以嘔意這東西是一種影子,你說不準它到底什麼時候會來,什麼時候結束,跟40年代的吉普車一樣。總之,那是大腦奇妙運作和感觀的問題,任誰也難以理解的。 

    算過十七輛車,有 Volvo、Bmw 、Banze 、法拉利…最後,瓜瓜的小嘉年華。他一直覺得瓜瓜該換輛車,換一輛不能擠進PH開頭最起碼也擠個K 開頭或J 開頭之類的進口車,以瓜瓜他們的家庭經際狀況是不成問題的。他這樣想並不是因為他是拜金或功利主義者,只是能有輛算得上不錯的車不也挺好?漂亮的皮座椅,高級的CD汽車音響,核桃木的佩飾,加上安靜的引擎聲…他喜歡在吵雜的街上進入進口車的一霎,頓時間把外界所有的喧囂關在車門外的感覺,常讓他心情變得輕鬆。基於這個理由,他覺得瓜瓜該換輛車。 

  「嘿,上車吧。」瓜瓜打開了車門,探出頭喊道。

    他笑了笑的走過去,在關上車門的霎那將嘔意那件事忘掉。說也奇怪,有些事只要你不去在意,經過一些時候,很自然的就會忘記,像從腦袋裡洗出一樣。現在的他,已忘記嘔意那件事了,唯一剩的是懷中口袋裡的CD片;巴海貝爾所創出的那種低低切切,飄蕩空氣中的旋律,一種很像灰鷹飛翔時的感覺。也許,巴海貝爾也是在腦袋被掏淨後,寫下這麼一首能讓後世感動的曲子吧?他這樣想著。

  一路上他並沒說話,搖下車窗任風灌進耳裡、眼裡、心裡。瓜瓜邊開著車邊自言自語般的嘀咕。

  「哈,人一死後事情就多了。女孩的家屬和男孩的家屬幾乎吵翻天,從罪過該誰負責,喪葬費該誰出,到誰該賠誰多少錢等等奇奇怪怪的問題像踢皮球的你來我往。真是好笑。」瓜瓜評論著。  

  其實,他根本沒聽進去,只是靜靜的閉上眼,舒服靠坐在椅墊上。他的腦子剛被洗出,現在仍是一片空白,對於外界的事物毫無知覺,瓜瓜說的話,其實跟擦過的風沒兩樣的。 

  「死了就死了,反正該去的任誰也留不住,又何必吵吵不休?」瓜瓜一抹輕笑。「該過去的總會過去,去傷懷或悔恨不都是多餘的嗎?蕭說過的,捨棄一些不必要的內在和過去是必需的,那是為了以後打算,不是嗎?」瓜瓜轉過頭,對著他笑了笑。

  『捨棄一些,是為了以後…』他腦子裡不斷閃過這樣的辭句。車窗外一盞盞急駛而過的車燈、偶來的喇叭聲,他在想其實生活跟這些匆匆而過的車燈沒兩樣,一閃即逝。那麼,為了一些很快就變成歷史的東西傷神,的的確確算得上是笨的行為模式之一。 

    「喂,買個啤酒吧,我請客。」瓜瓜抽空挪隻手晃了晃皮夾,示意前方不遠的便利店。

    車子靠了邊,他走下車進便利店。電動門『叮咚』的打開,店員一貫機械式的『歡迎光臨』,裡頭的顧客是些不同樣式的人,有上班族、學生、主婦、也有人匆匆買了包Cardier 香煙便離開了。僅管他們有著不同的裝扮,卻有相同的表情和行為模式。要引起小小店裡所有人的注意,最可能的人物應該算是行乞者吧?說到行乞者,曾有這麼一則新聞報導提到,一名無家可歸又無人認領的老人在隆冬的某個早晨被發現凍死在一間24小時營業的便利商店旁的牆角。聽說那個沒有名字的老人死後,調查之下竟發現其實他有三名子女,和一筆為數可觀的財產。後來,三個子女為了搶一具屍體大打出手,還有人進了醫院上了法庭。更可笑的是後來還出現了一封老人的遺書,上頭說他的所有財物要捐給某戶人家,因為那戶人家曾送給老人一條毛毯。『這個城市真是冷漠!』他想。

  『既是冷漠,不如喝些啤酒,隔天早上一泡尿灑出還來得快意些。』他拎著一袋的啤酒,邊走向店外邊這樣想著。 

    快接近瓜的車時他看見一旁的垃圾筒,於是佇足了一會。其實那是個隨處可見的垃圾筒,金屬的筒身,藍色的外表,上端兩邊都有投擲孔的那種。沒有什麼特別的設計,只是些實用價值而已,是一種不需要花幾萬塊才能買到的垃圾筒。他看了看,決定掏出戒指,扔進左邊的投擲孔。「喀鏜」的清響,他笑了笑。 

  「喂,有必要嗎?」瓜瓜探出頭問道。

  淡淡的一笑,「捨棄才有活下去的動力,對吧?」他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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