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  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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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千億的星辰、獨一的野心

被給予用來休息的六小時,用不到一成。萊因哈特延後了密艙睡眠的時間,聽克斯拉說明情由。反正在戰鬥方面暫且沒有他出場的機會,而另一方面他的好奇心也已被挑起。

在軍官用的小談話室當中的一間,迎接了萊因哈特與吉爾菲艾斯之後,克斯拉開始說了。

「原本,伊莉莎白·馮·赫典貝克伯爵千金與卡爾·馬契斯·馮·佛肯,那就是一切的起因了。」

卡爾·馬契斯,大致是個不曾認真考慮過社會、人生的青年,可說是連一技之能也沒有的人,雖然也置於軍隊,但不只是沒上過前線,就連在軍務省的出勤,都相當怠情。

但是,他風采頗佳,談話巧妙,是個騎馬、撞球與舞蹈的名人,服裝的嗜好有其品味,對女性很溫柔。不,正確地說,或許是擅長裝出溫柔的模樣。他對伊莉莎白下手,也並非真心的,但伊莉莎白這邊卻是認真的,最初稍微加以冷落的卡爾·馬契斯,不久後開始應付不了了。而再更加進展後,有名的花花公子,也認真了起來。他自己或許對以往自己的存在,生活方式有了疑問。

雖然認真了起來,但卡爾·馬契斯並不知如何經營生計之道。在年近三十歲之前,都過著向父親拿取金錢而只會散財的人生。然而,伊莉莎白的兄長赫典貝克伯爵,是個被評為「一位偶然穿上貴族之服的警察官僚」這般的嚴肅之人。

赫典貝克伯爵這邊,嚴厲地質問他,打算如何跟妹妹維持生活。卡爾·馬契斯進退無路了。伊莉莎白說道:只要和你在一起,再怎麼貧困的生活也不嫌棄。那的確是真心真意的。但就連卡爾·馬契斯也明白,那不過是觀念上的童話。伊莉莎白是不可能忍受得了平民甚或更低落的生活的。

卡爾·馬契斯打算以非法的手段去取得必要的金錢。他所從事的是賽奧基辛麻藥的私販行為。總之,他確實是做了努力了。「如果把那熱情放在正途上就好了」也有這樣的批判出現,但架空的議論就不多說了,總之卡爾·馬契斯得到了與努力成正比,甚至更多於此的成果。不只是一時性地賺大筆金錢,一大群已經上癮的使用者,理當會為他帶來永續的利益。

但是赫典貝克伯爵知道了他的秘密了。冷靜而沉著的伯爵也不禁動搖,將成為妹婿的男子竟然是塞奧基辛麻藥的私販業者,他的世界大概也會變成不名譽的麻藥罪犯的親屬,而必須接受貴族社會的嘲笑及身份地位的喪失。

赫典貝克伯爵不由得打從內心憎惡卡爾·馬契斯。但若是正面詰問他,萬一他自暴自棄地去告白了,那就萬事休了。赫典貝克伯爵首先私下對卡爾·馬契斯的長兄,也就是佛肯伯爵家的家主說明事況,令他成為陰謀的共同實施者,不久後,由赫典貝克、佛肯兩伯爵家向軍部施加壓力,卡爾·馬契斯擔任會計軍官而被送上最前線,最後榮譽地戰死。

「也就是說,赫典貝克伯爵為了將不名譽的秘密連同妹妹的未婚夫一起葬送,而將其送入戰場的嗎……?」

「正是如此,貴族社會、軍部、警察,全部同心協力,對卡爾·馬契斯宣佈了非公開的死刑。」

卡爾·馬契斯若是平民,應會根據法令,被公開執行死刑吧。因為是貴族社會的一員,卡爾·馬契斯才得以「榮譽地戰死」。他因二階級升而敘職少將,佛肯、赫典貝克兩伯爵家為這「為祖國英勇戰死的英雄」舉行了盛大的葬禮。

陰謀遁走曲的演奏並未就此完全結束。成為婚前未亡人的伊莉莎白,個性改變了,在兄長的勸告下,不久便和留涅布爾克結婚。

「在下也並不完全明白,但推測起來,伯爵也是以他的方式在疼愛著妹妹吧。不忍心看妹妹形同廢人,他才讓妹妹接受留涅布爾克的求婚吧?」

「但是,為何非得是留涅布爾克呢?」

萊因哈特無法瞭解,但依克斯拉的推理,留涅布爾克在不久前還身在敵方陣營,這件事似乎是理由之一了。該不會是兄長給了妹妹一個作為憎恨對象的丈夫,企圖使她的精神活性化吧?

「留涅布爾克少將本身,或許也抱持和伯爵相似的心情的心情。也許他是打開心扉地跟妻子說了——殺死你未婚夫的人就是我,恨我吧——這種話呢。」

但是,伊莉莎白的心,不論愛恨,都未投向留涅布爾克。似乎也努力要去愛丈夫,但對所有的相關人士而言,一切終究是徒勞,而後終於演變到演奏曲名為「破局」之終曲的事態。

這一年,十二月一日,赫典貝爾克伯爵應妹妹之邀,造訪留涅布爾克宅邸,被問及關於卡爾·馬契斯之死的責任。在邀烈的爭論的最後,伯爵憤而離席,但在要下樓梯時,被推了下去。

從背後被推落階樓的伯爵,忍著苦痛爬起身來,但從樓上冷眼看著的留涅布爾剋夫人,對準抬頭望著自己的兄長的臉,扔下了大波斯菊的盆栽。

「伯爵的臉化為一團血肉,好像已不成原形了。」

克斯拉就此結束了話題,萊因哈特為之索然,但他又發覺到這件事。

「等等,有一點本人感到不解,留涅布爾剋夫人又如何得知自己的兄長,與未婚夫之死有所責任呢?」

受到萊因哈特的質問,克斯拉打開了放在桌上的高級軍官用的箱子。

「此事就與格林美豪簡上將閣下有關了,請看這個。」

克斯拉手上,有裝幀堅固的一冊厚厚的文書,沒有裝飾的黑色封面令人印象深刻。

「那位大人,把七十六年來的生涯中所貯存的許多秘密,貴族社會及官僚界、軍部的種種內幕,都清楚地記錄下來,整理下來的就產生這個了。」

銀河帝國有檢閱制度,即使是政治或社會性的大事件,保有會對當權者會產生不利的真相,均被掩蓋了起來。針對這些事,格林美豪簡盡其所知地記述下來,加以保管,而面臨已近的死期,他將其中極小的一部份向伊莉莎白透露,要她自己做個了結。

「你打算把這記錄如何?」

「在下的自由意志是不能決定什麼的,一切由您決定,繆傑爾閣下。」

「我?」

不覺地,萊因哈特使用了不適合在公共場合的第一人稱。克斯拉保持禮儀,故作無視了。

「這份格林美爾斯豪簡文書——暫且這麼稱,那位老者將此遺托於您了。說是在他死後,將此交由繆傑爾閣下處置,而在下就擔任此一使者了,此舉是希望能對繆傑爾閣下有所助益。」

助益,那是什麼意思呢?數瞬之間,萊因哈特不知該如何判斷,並非是因為他欠缺知性,而是思索方式的不同。好不容易理解之時,萊因哈特理也打不出單純的喜悅,格林美爾斯豪簡是在這樣告訴他——在這文書中,記載了大貴族及高官們的羞恥與把柄,將之活用,來強化你的立場,使今後的戰鬥能有利地進行——老者對萊因哈特的未來,抱持著某種展望。

「感謝格林美爾斯豪簡閣下的厚愛,但,本人並不想成為脅迫者,閣下的遺托就心領了……」

他的視線投向旁邊的至友。

「這位吉爾菲艾斯是知道的。本人是軍人,打算以身為軍人的器量與才幹,開拓自己的未來,就算被大貴族及高官們憎惡,也要堂堂正正地被憎惡。以脅迫的身份被憎惡、怨恨,不是本人所好。」

克斯拉點頭稱是,似乎是預期了萊因哈特的回答。

「那麼,要毀棄這文書嗎?」

「不……」

萊因哈特一搖頭,頭髮掀起黃金的波動。

「克斯拉上校,本人也要信任你,就如格林美爾斯豪簡閣下信任你一樣。因此,就委託你了。你肯代為封印、保管這文書嗎?」

「永遠……嗎?」

「到歷史不再是門閥貴族們的獨佔物為止。」

這是微妙且重大的表現,表示出對現在體制的批判及有意將之改革的意思。但在具體上,並未使用到唆使「叛意」的表現。

有一天,整個高登巴姆王朝的歷史,終會不再受到檢閱,不再受到彈壓,而能科學地檢證的時候到來。不,萊因哈特將會使到一天到來,他明白地表示了此意。托付在萊因哈特未來的,格林美爾斯豪簡老者的補償行為,將會那樣的形態對歷史有所貢獻吧。

「在下明白了,就依您所說的來處理吧。這文書會加以封印,盡可能的加以保管。」

克斯拉平穩而帶著確切的語氣言明了,其態度足可滿足萊因哈特的信賴感,帶著文書的克斯拉,說明在此攻防戰線結束後,將立刻離開伊謝爾倫之事,與之告別了。

「要回奧丁嗎?」

「回到奧丁,然後將前往某個邊境星域吧。」

「邊境星域?」

克斯拉冷靜地接受了萊因哈特的驚訝。

「在下並不太受軍部首腦喜好,得到格林美爾斯豪簡閣下這知已,才得被容許留在奧丁,但那也只限於閣下有生之年了。」

前往邊境星域的赴任期間,是明訂為三年之期,但被軍部首腦所忌避,而邊境輾轉終期一生的人也大有人在,自己大概也將如此吧。克斯拉如此地預測了自己的未來。

「你願就這樣嗎?」

「那倒非我所願,但現在並沒有改變軍部首腦指示的力量,只希望不淪於卑屈地自律了。」

克斯拉起身敬禮,提起箱子轉身而去,正當他的背影遠去之時,萊因哈特喊住他。

「克斯拉!我三年後會得到比現在更強大的力量吧,屆時會把你召回奧丁,讓你擔任與能力相應的地位,所以在那之前請你等著好嗎?」

停下腳步的克斯拉,沉默地、再次端正地行了禮後,又掉轉腳步而去。

第六次伊謝爾倫攻防戰,已近尾聲,戰火卻仍然激烈。

同盟軍的楊威利上校發出失望似的咋舌聲,脫下黑扁帽,把雜亂的黑髮抓得更亂了。不久身為社會人士的自覺似乎又醒了,以手將頭髮略略整理一下,又再戴上扁帽。他雖是上校,在社會上是被認定其地位的(應當是如此),所以被監護者的少年提醒過他「上校就該有上校的樣子」。

戰局如此推移下去就算兩軍艦隊消耗殆盡而全滅,帝國軍也還有完好無傷的伊謝爾倫要塞,這是初級的算數。當初的作戰案,被敵方一支部隊的奇襲而輕易瓦解了,在當時就應該撤退的——楊如此認為。

楊的視線離開操縱桌,轉回頭去看著旗艦的主銀幕,以黑暗的空間為背景,數成的光佔在閃爍,伊謝爾倫的巨大球體,被七彩的光芒包圍著。

通信傳入旗艦艦橋。

「驅逐艦艾爾穆Ⅲ號,受中級損傷退至後方,而艦長以下,無人員死亡……」

艾爾穆Ⅲ號艘驅逐艦的名字,刺激著楊的記憶,他安心進吐了一口氣。那是他的學弟達斯提·亞典波羅晉升少校,首次擔任艦旗所指揮的艦艇的艦名。

第六次伊謝爾倫攻擊作戰,在此時還未歸於失敗。

但是走向失敗的斜路,正在急速增加角度。楊威利的恐懼化為事實而具象化,不斷地蠶食著同盟軍繼續戰鬥的能力,死者就不用說了,醫療船收容負傷者的能力也幾近極限,補給物質大量地減少。後方參謀卡介倫准將,一直面對毫無限際的要求物質的攻勢。

「飛彈沒了?糧食不夠?啊,是啊,用光了就沒了嘛,那,你叫我又能怎麼樣?」

卡介倫吐出這包話,是在切斷通信頻道之後,人命、能源、物資,都不可能是無限的,帝國軍還有個伊謝爾倫這個巨大的補給據點,但同盟軍可沒有光是如此就可說是相當不利的狀況了,竟然用兵思想還這麼混亂。

不管憤怒與不滿,卡介倫仍完成身為後方參謀的責任。依照他的指示,飛彈及醫藥、艦體修復系統、乾糧等,確認這多達一萬打單位的物資正確送往需要的地點後,卡介倫離開自己的座位,來到楊的座位。

「如何?作戰參謀大人,帝國軍會慷慨地讓我們打贏嗎?」

「大概沒辦法吧。敵方只有個機靈點的指揮官,你我就只有到天堂再見了。」

「帝國軍有那般的才子嗎?」

「我們昔日曾有林·帕歐、尤斯夫·托波洛這些偉大的先人。經過一五○年,帝國軍會得到輪迴轉生後的他們也是有可能的吧。」

然而,只要能力與權限不能取得均衡,偉大的將帥在實績上也就偉大不起來了。在目前,帝國的首腦部和同盟軍的相較之下,可是有得比的。

不過,似乎多少還是有所可為的,他有如此感覺,楊雖是公開表示自己討厭戰爭。但一看到戰爭的實施階段在做些傻事,也就不由得想插個嘴了。我軍的總司令部,似乎是想累積個人的武勳、得取戰術上的勝利,合計戰術上的勝利比得到戰略上的成功吧?

要是如此就不需要用兵學了——楊譏諷地想著。在某種意義上,實戰是用兵理論的證明,在楊的看法中是如此,若由卡介倫來說,也許就會說成是需要與供給的經濟行為了。

※       ※       ※

不同於卡介倫准將及楊上校的想法的,將戰爭中的個人演出要從技術提升到藝術境界的膽大的小集團,是存在於同盟軍的。除了「薔薇騎士」以外,有如此強烈傾向的,是單座式戰鬥機斯巴達尼恩的飛行員們,特別是第八八獨立空戰隊所屬的四人組,將自己以撲克牌的A作比喻,據說每次戰鬥都以擊墜數來打賭,這是有富實根據的傳聞,在這次戰鬥中,從母艦出擊之前,四人也輪流地喝著威士忌以壯氣勢。

「活下來的人,可以隨自己高興來寫歷史。才不能輕易就死了呢。」

「黑桃A」瓦連·休茲中尉把口袋威士忌酒瓶投向了夥伴。他是個有著瘦長體型、尖下巴尖鼻子、棕髮的青年。「方塊A」沙列·亞吉斯·謝克利中尉接下了那酒瓶。淺褐肌膚,黑色捲髮,黑眼眸的年輕擊墜王,輕舉酒瓶喝了一口,大嗆了一下,接受僚友們挖苦的笑聲後笑了一下,又把酒瓶投出去。

「梅花A」伊旺·高尼夫「紅心A」奧利比·波布蘭兩少尉,同時伸手相去抓住瓶子,但瓶子在互撞的手上彈開,在落到地板的當前,休茲巧妙地救了起來。

「這種程度的反射神經,真正還能活到現在啊。」

「我有美麗的天使護佑,跟你們可不同。」

「知道嗎?酒醉著就去打仗,可真是了不起的人啊。就是這樣他們才能當得上高官吧。」

互相投以幾句毒舌,一邊把頭盔裝在飛行服上,奔向愛機的四人組。不久後管制室傳出發許可的通信,母艦艙門打開,將星辰與艦艇的上海切出一塊矩形……

※       ※       ※

個人演出的妙技,在驅逐艦的艦長層級中,也找得到幾個範例。

帝國軍的卡爾·古斯達夫·坎普上校,以迴轉並齊射主炮的這再大膽不過的方法,阻止了同盟軍部隊的滲透,使二艘戰艦重創,陷入無法戰鬥的狀態,噴出金屬粒子的在發生艦隊火災而脫離的二艘受創戰艦。為了替他們復仇,同盟軍的數艦迫近起來,同時集中發射荷電粒子炮的光束。以巧妙的操艦迴避光束的坎普,向總司令部請求援護,但被回以「已無餘力」之回話,放下交錯大胸前的粗壯手臂吐同一句。

「是嗎是嗎,我完全明白了。告訴總司令官,戰爭就由我來打,躲在安全壁壘裡的傢伙,又能做什麼了!」

因為通信接線生機伶地切斷回路,坎普的氣話沒傳到總司令部。結果,坎普在鑑體中彈的情況下全力從敵陣中脫離了。

※       ※       ※

一旦陷入混戰狀態,同盟軍反倒該利用這狀態,在不被使用「雷神之錘」的情況下,全軍撤退才對,格林希爾上將是如此認為,但實行上並不容易。首先得有致細的戰力分離才行。

兩軍就在如此欠缺統一與統制的情況下,漸漸量產著死亡與破壞。手段本身反倒化為目的的戰爭的愚劣,似乎集中在伊謝爾倫迴廊的一角了。

在這愚劣性的當中,也有人在享受著死與戰慄的遊戲,既然不能置身局外,只好盡一切技巧,去享受狀況了——大概是基於如此心態吧。休茲、謝克利、波布蘭、高尼夫的四人組,駕著愛機從母艦躍出後,已經把合計十架的敵人——帝國軍座式戰鬥機王爾古雷,葬送在虛空的墓場了。

「怎麼了,波布蘭,你還只有擊落一機而已呢。看來你要一家輸三家了。」

這通信在回路上奔過之後,奧利比·波布蘭在其他三人眼前,二次閃動槍火,兩個爆炸光,馬上他的犧牲者就和其他三人數量均等了。

「我的個性是自己吃虧是不在乎的,但看到別人佔便宜可就耐不住了!」

「這種心理,叫做窮人的心理變態,波布蘭家對兒子的人格培養算是失敗的了。」

他們並不是要玩弄別人的生命。他們自己的生命也早就交給這遊戲的那超越的支配者了。有一天,當比他們更卓越的是擊墜王出現在敵軍時,他們也將隨著愛機化為火球而四散,一定會有那麼一天的。他們如相信著,至少在那天到來之前,他們要保持開朗地活下去。

編織著無數小小的英勇故事,名為第六次伊謝爾倫攻防戰的這一匹高布林紡織品,逐漸織成血與火焰的顏色。

「如果再這樣打下去,不但戰況會就些停滯不前,連回家過年都成癡心妄想了。」

也許有人如此提心著,不過目前看來,存活的人似是全被給與在故鄉度過新年的權利了。十二月六日,同盟軍在千辛萬苦之後,將全軍的過半兵力在混戰區域的外緣重整編了,完成了巧妙的夾擊態勢。

使此事成功的,是作戰參謀楊威利上校的功績,有一小部分在人在背地說:在他的腦髓的一隅藏著小小的魔法神燈,只有在神燈的魔神偶爾從沉睡中醒來之時,才會想出令他人驚歎的作戰方案。當然,這位魔神在一年當中似乎有三五○天都在睡覺,不過現在似乎是起來活動了。

但是,這也歸功於參謀長格林希爾上將肯採用他的作戰方案。依照參謀長的指示,同盟軍在伊謝爾倫要塞右側——從迴廊的回盟這邊的出入口來看是右側構築了火線,經由三次的集中炮火,把相關數量的帝國軍,逼進「雷神之錘」的正面宙域。然後從左側面進行的機動的波狀攻擊,給了帝國不小的勳害,二小時內,帝國軍就遭受超過了之前二十四小時所受損傷的質與量了。

結束正式的休息後,萊因哈特未接到再出擊的命令,一直在伊謝爾倫要塞內待機,賀爾曼·馮·留涅布爾克少將的戰死,他的階級晉升為上將已經由帝國軍總司令部正式認定之事,由吉爾菲艾斯報告之時,萊因哈特拿著咖啡杯的手,極微小的搖動了。

「是嗎,留涅布爾克他……」

萊因哈特聲音所發出的反應,只限於這句話。

留涅布爾克是不會喜歡受到憐憫的吧。萊因哈特對於年長十七歲,逆流亡而來的男子,要去全面理解是不可能的,但只有這一方面是正確的把握了。因為在構成萊因哈特精神的多面體中,也存在有這麼一面。萊因哈特把死者的記憶封入腦細胞的一部份,把意識傾注在為生者而立的作戰方案。

※       ※       ※

同盟軍以格林希爾上將所指示的作戰行動將戰線擴大了。特別是何蘭多少將的分艦隊以柔軟而極具機動性的艦隊運動,三次突入帝國軍的陣列,攬亂陣形後,再向該處集中火力,得到輝煌的戰果,使何蘭多揚了威名。

但是,全體同盟軍的這個攻擊,被帝國軍不久前才配屬伊謝爾倫駐留艦隊的二位准將阻止了。今年二十七歲的奧斯卡·馮·羅嚴塔爾、二十六歲的渥佛根·米達麥亞,雖然麾下各只有一六○艘的炮艦飛彈艇,但將之巧妙地配置,再加上機動性地運用,獲得驚人的戰果。

當然,既有著壓倒性的兵力差,他們也不可能長期抵抗。玩弄敵軍五十多分鐘後,兩位青年准將立刻迅速後退,撤收到伊謝爾倫的後背。

第六次伊謝爾倫攻防戰的第二個特徵,特別在帝國軍方面,三十歲以下的年輕指揮官們,個個立下功勳,樹立了功名,老一輩的指揮官中,立下與地位名聲相當之功績的,大致也有維利伯爾·由希姆·馮·梅爾卡茲上將了。

※       ※       ※

「無能的長官們都死光的話,新的才能就會有出場的機會。以此而言,這場平凡的戰事也有其意義了啊。」

在這無秩序的會戰中,萊因哈特已經樹立了足以晉升中將的功勳了,但是,他的資質卻不能被小小區區的武勳就滿足。只要自己一個人耀眼就好了——雖然也有如此辛辣的心情,但身為戰略與戰術的天才兒之精神要素,使他不滿於現狀。

「自稱同盟軍的叛亂軍們,是無法長久地在此軍域一直作戰下去的。只要派一軍衝出,切斷他們的退路就行了。不,只需要假裝是如此就行了,為什麼不那麼做呢?」

耐不住只是自問自答,終於萊因哈特插了手了。寫好對司令官米克貝爾加元帥的上書,就將之送交元帥,雖然完全符合形式,但從參謀之一的斯特汀少將手中接獲該份上書的米克貝爾加,眉梢高高地聳起。

「可惡的金髮小子,也敢對長官的事插嘴啊。乖乖地服從命令,也就平靜無事了。」

米克貝爾加元帥對萊因哈特第一次生氣,或許是就是在這時候了,至今,米克貝爾加元帥與萊因哈特之間,矗立著許多地位與人的障壁,年齡僅僅十八歲,階級不過是少將,家世在零以下,這種不應存在於帝國體制中樞的異端者,沒有必要去意識到其存在。不過,米克貝爾加並未能到以偏見去看著萊因哈特,他不得不承認其進言合乎戰理。此時,元帥以老練的方法來處理了事態。

透過斯特汀少將,元帥的回答傳達給了萊因哈特。雖許或卿之進言,但成功之可能性有其疑問,若卿自身願擔任作戰實行之負責者,總司令部亦不惜全力協助——如此,也就是叫他自已去做做看吧的意思。

「吉爾菲艾斯你認為呢?」

「請做吧。萊因哈特大人。」

「你也如此認為嗎?」

似乎是簡短而缺乏個性的對話,但因思考的波長完全不同步,所以不需要漫長的會話或豐富的表現。

萊因哈特對自己作戰行動有著自信,也不打算迴避作戰立案所附隨的責任。本來是沒有考慮的餘地的了。但萊因哈特的弱不在於他本身的能力,而在於屬他指揮下的兵力只有二千餘艘的這一點。要是被見死不救,那可不成,但是,和吉爾菲艾斯二人合力,這危險應當也能克服吧。

萊因哈特答應實行了,元帥也就不得不許可作戰了。

「好,總之讓他去做做看。他要是失敗,再來用別的手段就行了。」

米達貝爾加下了決斷,他的敵意還未深到希望萊因哈特失敗,或企圖使他失畋,而且,最重要的,要是不設法收拾處理現在這不像話的戰況,米克貝爾加元帥本身的地位與聲望可能也會有變動,例如,在軍方部分人士也存在著,梅爾卡茲上將的實績與指揮能力比米克貝爾加有著更高的評價的呼聲。若是米克貝爾加不爭氣,宮廷及帝國政府的意思會如何改變,可就很難說了。

就這樣因為種種情由,促使米克貝爾加下了決定,給了萊因哈特機會,而為第六次伊謝爾倫攻防戰,帶來了終結的時刻。

同盟軍的態勢,顯得較為消極。在十二月七日到九日進行的攻勢失敗時,本該在未受到致命的損失時就從迴廊撤退才對,這種意見逐漸成為總司令部的主流。即使在主張強硬論,若未出具體的解決策略,是不會有說服力的。

「以楊上校的意見,已是應當撤退的時機了,前幾天,根據他的提案……」

正要說出的格林希爾上將,被總司令官制止了。

「等一下,參謀長,據貴官的口氣,楊上校已經想好了撤退案了,是嗎?」

羅波斯元帥不得不如此確認一下,格林希爾上校回答是YES。楊威利是六年前在艾爾·法西爾星域樹功,解救同盟軍之不名譽的人,這次也應當期待他的構想力與見識才是吧?

「艾爾·法西爾之事不過是碰巧,這樣的意見也很多的,貴官是否留意到這一點呢?」

羅波斯元帥原本是討厭楊威利這個「不小心當上軍人」的青年。在同盟軍中樞的職業軍人中,某一部分有過度信賴個人幕僚的惡評,但羅波斯元帥還不至於頑固執迷的地步。

格林希爾上校而言,要說是信賴楊,還不如說是期待著黑髮的青年上校在此次作戰中不時顯現的智略「光華」。因此,當楊表示出與他本身的思案不同的作戰方案及見解時,他便將之駁回,不會特別對楊有所眷顧。

而當羅波斯元帥還想再說些什麼時,索敵管制員傳來充滿緊張的連絡。

「報告,從伊謝爾倫要塞出擊的帝國軍的一支部隊推定總數約為二千五百艘,在戰域中斜行到我軍背後,可能打算阻絕退路。」

一瞬的沉默後,羅波斯元帥咋舌。

「那可糟了。格林希爾上校,楊上校也預測到這件事了嗎?」

「在幾個預測當中,的確是有的。」

「嗯……」

羅波斯元帥一手托著肥厚的下巴,深思起來,在他那細小的眼睛深處,高速運轉著那生化計算機。

十二月九日二十二時的時刻,帝國軍及同盟軍的戰死者,都已達到三十萬人以上。如果「雷神之錘」已經發動的活,同盟軍的戰死者數目會更增加,帝國軍的則會減少吧。因此到此刻為止,以同盟軍而言可說是了不起地善戰,若至此能平安歸返的話,對羅波斯的指揮能力之評價將會提升吧。

羅波斯就算做了如此打算,也不致於遭到非難吧。若是決心不再多加產生死者的話,反倒值得讚賞,當然得要是他本身有考慮到那一層的話……

完成了正確的計算後,接著就必須去實施才行。得一邊和帝國軍戰鬥,而又讓全軍脫離到「雷神之錘」的射程外才行。那不是容易的事業,但羅波斯到今天為止,其事態處理能力的評價並不怎麼低的,或得真正的價值,現在要受到考驗。

萊因哈特的目的,是出到混戰區域之外,假裝同盟軍的退路已被斷絕。因此,他並不管在前進路線左右佈陣的同盟軍,選定敵人分佈較弱的宙點,像是將兩點連起來一樣,快速地疾走,那飛天般的速度,當然會引起同盟軍注意,他們有著強烈的慾望去捕捉、擊滅這可惡的敵人。

「別讓他逃了!追啊!」

專注於眼前的利益而不顧大局的人,與凌駕於此的人之間的差別,在此就顯現出來了。同盟軍的各指揮官,為了捕捉擊滅萊因哈特的小艦隊,翻轉艦首殺了過來。

其第一波,被巧妙的斜線陣發出的集中炮火粉碎,第二波攻勢閃過之後,同盟軍的戰意。急束上升到近乎發狂的境界,而一心專注於打倒這可惡的敵人。

同盟軍總司令部的部分人們發出恐懼的聲音。

「二千艘左右的數量,無法遮斷我們後路的,那是誘鉺。帝國軍的目的,是在於把自軍與這同盟軍的戰力拉開。」

楊上校洞察了、斷定了。但有幾個不確定的要素存在。就算作為誘鉺,僅僅二千艘是太少了。也許突破不了混戰區域,就在敵方炮火之前被解體了。或者,這只是某個急功的人,所做的個人行動呢?若是如此,打算假裝切斷同盟軍退路的戰略構想。及高速突破混戰區域的戰術上的洗練都非尋常。而且那無名的敵將完全掌握了大軍的心理弱點,沒有比被少數敵軍玩弄更加屈辱的了。想要瓦解大軍,第一步,就是經此屈辱感來混亂全軍的統合運用,對此一態,楊亦有其解決之策。

「在混戰狀態下,走出雷神之錘的射程外,到時再拉開彼此的戰力,急速撤退。」

要實行此事,極致洗練的戰術能力是必要的,對楊而言,那是最大的障礙。不論他想出如何合乎戰理,而且針對敵人心理盲點的作戰,若未被完全執行,就只是平行宇宙的夢想了。

楊以那邊自己都感動的熱枕再次提出建議。但羅波斯有自己的想法,又不高興年輕幕僚的進言,在第三次進言時,時機已晚,已失去了干涉狀況的機會了。

※       ※       ※

「追來了啊,吉爾菲艾斯,他們中計了。」

萊因哈特的表情與聲音都充滿昂然的光彩,看起來不安與危機感連分子等級也都不存在,那有一點點是演技,除了吉爾菲艾斯以外所有的幕僚,所有的兵士,萊因哈特必須讓他們服從,比起自己手腳更加確實地行動才行。

「諸位要絲豪不差地遵從我的角度,確實地服從我的命令、我的指示,不得有誤。諸位是別無他路可走的,要銘記此事!」

只有我知道你們生還的方法,萊因哈特如此放言,要求全面的服從。他的部下,約十五萬人的兵士,只有順從了。若抱持反感有所懈怠的話,那個人就只有戰死一途了。除了信賴這充滿光彩的年青人的力量以外,別無他法了。像是弗利茲·由謝夫·畢典菲爾特上校,在自已塗裝成漆黑的座艦上,對著部下說了「他的容貌是超乎常人的,只能祈禱他的頭腦也配得上容貌吧!」

部下的反應,令萊因哈特滿足了。他近乎苛刻的命令,被迅速實行得毫無間隙。

「但是,如果被見死不救的話……」

這種擔憂絕非沒有。就此任由同盟軍蹂躪萊因哈特的部隊而去——這對帝國軍而言,也是一種選擇。

如果超乎譏諷之表現的認識。萊因哈特的成功與榮達,對高登巴姆王朝的命脈而言其實是個大凶兆。因為金髮閃動的年輕人,是為了打倒高登巴姆王朝,把魯道夫大帝的子孫拖下來,才一直在戰鬥,攫取勝利的。

但是,帝國軍為了援護將來的帝位篡位者,對指揮混亂的同盟軍,採取攻勢,在戰術熒幕上確認了此光景,讓萊因哈特合了心意。

此時直接指揮帝國軍的極為老實,避免使混亂加劇,慎重地保持距離,開始以炮擊攻擊同盟軍的後背,在這些事態交錯之間,戰場本身遠離了伊謝爾倫要塞,而且在帝國軍巧妙的戰鬥運用下,混戰轉變成了追尾戰。

※       ※       ※

「去追那部隊也倒好,可成為從伊謝爾倫撤退的契機。但是,無論如何得維持與帝國軍的接近戰狀態,否則會為『雷神之錘』的好糧食啊,要一邊戰鬥一邊拖近敵人。」

格林希爾上校把楊上校的,也是自己的意見,如此傳達給羅波斯元帥。

但是在現實上,一邊戰鬥,一邊被拖近的同盟軍。雖然不知道萊因哈特·馮·繆傑爾這個名詞,但以二千艘的小艦隊如此巧地驅使、抵抗、玩弄同盟國的大兵力。只是玩小把戲的名手。只有指揮千單位程度的器量而已嗎?或者……或者……

「該不會,那個部隊的指揮官,和上個月迴廊被逃脫的那個敵將是同一個人吧?」

想到此事時,戰慄的冰刀在格林希爾上將的精神世界中,像溜冰般地滑過。他身子顫抖了一下,環視周圍要取助言。他此時最為期待的人物——楊威利上校正兩腳放在操作桌上,臉上蓋著黑扁帽沉睡著。

格林希爾上將沒有怒吼,他是同盟軍數一數二的紳士,雖然沒有怒吼,但在這瞬間,他覺得自己太過高估楊威利了,而要改變這看法,還需要整整一年以上。

以楊而言,既然自己沒有作戰選擇、實施的權限,他認為此次已沒有他現場的機會了,但因為這個失誤或許將影響到他以後的人生航路。

在艦外,每一秒種,帝國軍與同盟軍的位置關係都在激變。從遠處看那光景的話,或許像是大群螢火蟲乘著急流疾奔吧。欠缺統一指揮的追擊戰,定然會更加速、失控的。而且,很愚蠢的,三萬艘認真的追擊著二千艘,因銳利巧妙的反擊而出血,反倒更加發狂了起來,想把對方擊潰。

對此狂態潑下冷水的,是一位管制員的聲音。

「看啊,伊謝爾倫要塞!」

那不是報告,是哀叫。而在這戰場上沒有人不瞭解其中的意思,在伊謝爾倫要塞上的一點,亮起能源充填所發出的特別的亮光,並急速地膨脹。

※       ※       ※

「雷神之錘」終於在主張自己的存在意義了。驚愕與戰慄,以幾乎光速的速度,奔進兩軍將兵的精神回路。

「吉爾菲艾斯,叫全部隊急速上升!以全速航向迴廊的天頂方向。貼到『天花板』上去!」

連萊因哈特都說上不上是好整以暇的,吉爾菲艾斯傳達的命令,比起所有前倒更加被認真地遵守了。像在模仿萊因哈特的部隊,同盟軍的艦艇也拚命試著迴避。向迴廊周緣部前開。

光芒炸裂了。

閃著白光的巨大光柱,在迴廊直線前進,數千的艦艇化為黑色影畫而消滅,未受到直擊的光術周邊部,發生無數的小爆炸,艦體被撕裂,化為水球、小小的光粒。那每一粒,都要求了一百單位的生命做為代價。

一擊之下化為虛無的圓柱的迴廊中心軸。又奔過了第二道主柱。又產生新的犧牲者,但那幾乎只是某方象徵性的勝利象徵、某方敗北的象徵,以及將伊謝爾倫要塞的難攻不落,印在宇宙深淵的象徵。

十二月十日十七時四分,第六次伊謝爾倫要塞攻防戰,在自由行星同盟的全面退卻下終結了。

同盟軍在戰死者是七十五萬四九OO名,帝國軍則為三十六萬八八OO名。同盟軍未達成伊謝爾倫攻略這個戰略上的目標,在死者人數上還凌駕敵人。只留下「在雷神之錘方動之前還勢均力敵」這戰術層級上的自我滿足,而與之交換的,卻是相當於一座都市全人口的生命喪失。為了補充,同盟軍的徵兵部門必須將許多新兵從工作地或學校徵集而來才行。帝國軍雖然比較好些,仍得要征十萬單位的新兵才行。而後民主共和政治與專制君主政治之間賭注存亡的戰爭,仍會再繼續下去,要是為死者人數而膽寒,也就不打不起戰爭了。要是想到敵兵也有家人、情人的話,也就殺不了人了,用槍劍挖穿某個人的溫柔情人的咽喉,用光束射進某個人所愛的丈夫的眼睛,用戰斧劈開疼愛嬰兒的父親的腦袋,這就是戰爭,而命令兵士們如此做的人,咒罵戰爭反對者為非國民的人,總是在安全的地方獨佔著戰爭所帶來的利益……

楊威利上校的心情說不上是愉快,兩肘頂在操作桌上,兩手抵住下巴,一頭浸在思索的澡盆裡。

楊威利上校身為作戰參謀,提出幾個作戰案,立下了功績,回到首都海尼森之後,大概將晉升為準將了,但因為讓格林希爾上將失望,大概不會留在統合作戰本部或宇宙艦隊總司令部這種軍方中樞了。

同盟軍的楊威利與帝國軍的萊因哈特·馮·繆傑爾,在其資質上其共通的一面,地位越升高,權限越大,其才幹也和越增光華。

但是,楊可說是戰爭的構想者而非實行者,或是哲學者而非構想家,亦或是批評的觀察者而非哲學者吧。這和萊因哈特·馮·繆傑爾的資質,或許是完全相反了。楊要去自覺到此事,仍是在經過一年之後,楊並非超絕的預言者,他是解析過去現實而在理論上預測未來的。因此,當時就算格林希爾上將要求他回答,大概也無法確實回答吧。

亞列克斯·卡介倫准將,告訴了楊在總司令部中對他的評價。

「他們說看來你是個運氣很好的人,在艾爾·法西爾的時候也是如此,在別人丟臉的時候,就做些好看一點事情賺些點數,而提到晉升。」

雖是酷評,楊卻未發怒,反倒有些同感,的確是有這麼一面的啊,在艾爾·法西爾也是如此的,在別人失敗時,他成功了,不就是那個落差把他抬上今日的地位嗎?

「咖啡不喝嗎?要冷了。」

「因為尤里安都為我泡了好喝的茶,軍隊裡的咖啡感覺上越來越難喝了。真是麻煩啊。」

「這不是有了個生還的好理由嗎?感謝吧。」

「也對。」

「怎麼,看你沒精打彩的,怎麼了?」

「沒什麼,我是想如果我有更大一點的地位與權限的話,我會多減少一些戰死者的,就只有要減少一些些……」

卡介倫拍了拍越說越小聲的學弟的肩膀。

「去喝一杯吧。老實說,老婆讓我把娘家秘藏的白蘭地帶來了。說是用在戰後生還時慶祝。」

「真好啊,那我就享用了。不過,不是說要娶老婆就該娶長官的女兒是嗎?」

對心情調整後的俏皮話,卡介倫並未立即回答。

※       ※       ※

在戰鬥中一定是非必要的,但對戰鬥後的生還者一定是絕對需要的東西,大量地運進來了。脫下裝甲服的兵士們,蜂擁到大箱的罐裝啤酒前,一手一罐地傳了開來。「薔微騎士」這個嘲笑任務失敗的死神之慣例,是生還者一個小小的儀式。酒過一巡後,放聲高唱也已成了慣例。連隊長華爾特·馮·先寇布上校,對一位軍官說著。

「喂,林茲。」

「什麼事?連隊長。」

「你畢業的專科學校,有首出征士兵情人別離的歌吧,你來唱唱吧。」

「我現在也還很討厭這首歌啊。」

「……原來如此,那我來唱吧。」

大概瞭解連隊長部分的心情。林茲清了清喉,開始唱了。那是豐潤的歌聲。不只是個繪畫天才,在歌聲上他也是連隊第一的名手。

  難耐長久的別離
    就傾飲這酒杯吧
    如同珠玉的這一夜
    我來為你歌唱吧

  我半生夢醒
    遠望逝去的歲月
    溶入你的淚水
    今宵酒更苦澀

林茲的歌聲停了。先寇布視線動了動,瞄了連隊第一歌手一眼。

「怎麼,這首歌二段就結束了嗎?」

「不,還有後面的。」

看了下連隊長的醉眼,林茲點了點頭,調好聲調,再又唱了。

  赴往死地的我
    難望與你的未來
    埋葬深厚的情感
    再來為你歌唱……

年輕的布魯姆哈爾特,對著手上的啤酒罐歎了口氣,先寇布反覆著迴響在聽覺的歌詞。

「埋葬深厚的情感,再來為你歌唱……」

形式老舊,而且感傷過剩的內容貧乏的歌,缺少對戰爭及領導戰爭的負責人的批判精神,在男女感傷的關係層次中埋沉了社會性。雖然如此,為何卻奇妙地引起人心的共鳴呢?

「大概這就表示我是個內容貧乏的人吧。」

華爾特·馮·先寇布喝了罐裝啤酒。原本就苦澀的液體,一邊冒泡地流入咽喉的內壁時,先由過去的一部分,也跟著流落了。

※       ※       ※

萊因哈特率著部隊歸回伊謝爾倫。在收容完全出擊的全帝國軍之前,他和部下們被命令在要塞處待機四天半,這就是奮戰的報酬,總司令部對他的評價也就看得出來了。

「還不是依靠『雷神之錘』這巨人般的硬體設備而已,這麼低俗的勝利有什麼好高興的。」

自己若是伊謝爾倫要塞駐留艦隊司令官的話,不使用「雷神之錘」,就可打退誇稱為同盟的叛亂軍了——他如此的想著。透過螢幕凝視伊謝爾倫要塞的萊因哈特,感覺到有別人的視線青上面他白皙的臉頰上,回頭看著友人。

「吉爾菲艾斯,你從剛才就一直看著我的臉,有話想說嗎?」

「因為您看來很不滿……」

「為什麼樣覺得我不滿?我立下功勳,確定會晉升中將了,姐姐也會高興的。既然如此,為何會覺重我看起來很不滿呢?」

萊因哈特與友人牽扯不清的聲音,似乎才是最不滿的。不犯正當與之對應的愚行,吉爾菲艾斯另提別的話題了。

「您知道嗎?在明年初,似乎又要對叛亂軍運行軍事行動了。這次不許叛亂再進攻伊謝爾倫迴廊,說是要由我軍先發攻擊。」

「米克貝爾加元帥可也豪氣啊。有什麼理由嗎?」

「似乎是說,因為這次的戰死者很少。」

「很少?」

「因為未達百萬人。三十多萬的生命,與之相同數目的家庭,對門閥貴族們來說,是微不足道的吧。」

吉爾菲艾斯的聲音很沉靜,而那也就潛代著更深的憤怒。萊因哈特在吉爾菲艾斯的精神中,感覺到冰山的存在,不顯現在表層的、沉靜而巨大、深峻、混厚、充實的存在。

「吉爾菲艾斯,我不會打這種愚蠢的戰爭。不論無益地讓兵士們犧牲生命。為了達成我們的目的,雖不能完全不流血,但我可以誓言絕不流無益的血。」

紅髮的年輕人終算有笑容。

「我明白,萊因哈特大人。若是萊因哈特大人達成了正大的目的,應當就不會有門閥貴族玩弄平民的生命了。」

「會的,不,我一定會做到的,只要你協助我,就在不久的將來,一定……」

兩個年輕人不約而同的,同時轉頭看著伊謝爾倫要塞。躲在那內部,歌頌著安全的戰爭的人們,才是他們所要征服的真正的敵人。

在這銀河中,有千億的星辰存在,綻放著千億的光芒,而有個獨一無二的野心,在散發著獨一無二的光芒。


[ 第七章 真實是時間的女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