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  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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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板凳上的秘密會議

七九七年三月十七日

薩克斯少將大概是急於恢復自己的名譽,船團的速度急速提高,好像可以挽回相當的遲到時間。明天就能抵達海尼森了,這的確是相當了不得。

原因之一是航線的計算,是由政府和軍部算定的,這使所需花費時間大幅的省略。因此兩百萬的歸國兵抵達海尼森的時候,還在「偉大人物」們的熱切期望中。

多魯頓上尉的事件,好像是用「偶然發生的突發事故」的名義處理掉,「追根究底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

聽到這個理由時,楊提督和高尼夫少校和波布蘭少校,都是一副受不了的表情,異同聲的說:「了不起!」

這令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不過,總而言之,要快點抵達海尼森是比任何事都來得重要,因此以這一點來說,也許是件好事也說不定。

七九七年三月十八日

終於抵達同盟的首都一行星海尼森了。比預定抵達日期,整整遲了十天。

這個結果,使我們在海尼森的逗留時間,僅僅只有四天三夜,二十一日非得出發回伊謝爾倫不可。

「預定啊、預定啊、預定啊……」

楊提督平時的悠然不知道跑到那裡去了,嘴裡一直念著平常不會從嘴裡冒出來的字眼。最後我忍不住問道:「不能把預定延長嗎?倒不如在海尼森的停留延長為一星期之類的……」

「別開玩笑了!我原本打算四月初就得回到伊謝爾倫了啊!要不然的話,很可能就來不及了。」

提督說到這裡就不再往下說了,因為再說下去就會變成在抱怨多魯頓上尉的事。

另一方面,也有人憤然地抱怨的人。

「只有三晚能做什麼!只有七十二小時怎麼夠用。我非得和辛西亞和安娜貝爾和可麗奴和艾潔魯和克莉亞和布蘭妲和芭奧麗多和卡羅莉奴和魯菲娜和貝爾娜迪妲和泰莉落和阿波羅妮亞和美琳約會不可啊!」

一氣說完的波布蘭少校,把面前的水杯端起來喝。

我是盡可能想正確的寫下來,但我想一定有漏掉兩、三個人的。高尼夫少校的意見則是:「不是把同樣的名字重複說好幾遍嗎?」不過我沒發覺有這種情形。

波布蘭少校什麼都不管就衝進宇宙港的電話中心久久不見他出來,其他的人只好不理他,各自分手了。

林滋中校到他已經結婚的姐姐家,高尼夫少校回他有雙親和四個弟妹在等他的家裡去,然後格林希爾上尉當然是回格林希爾上將的宅邸去。

兩百萬的歸國士兵受到了盛大的歡迎,因此楊提督能不引起人注目就離開了。這就是楊提督為什麼要特地和歸國士兵的船團同行的理由。

多魯頓上尉的事件,的確是和原先的計算差了十萬八千里,但即使是楊提督,也沒辦法將這個世間的事全部都能預料到的。即使只有三天,只要能在海尼森滯留就有辦法可想——這些話提督再三的重複,所以我也瞭解楊提督不斷地在動腦筋。

宇宙港周圍的電話中心,通通被歸國士兵和採訪人員佔滿了。我在小巷子裡找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找到電話。六個機器中有四個是故障的,楊提督一個一個試,終於在第五個接通了宇宙艦隊司令長官亞歷山大·比克古上將官邸。

和司令長官的談話結束後,楊提督很明顯地放下心來,恢復以往一貫的悠然態度。

隨後叫計程車回位於希爾巴利街的官邸。

在哈奇逖街到此地多年來從未到過的交通阻塞。楊提督下車詢問原因,結果被警官趕回來了。

「你只要說自己是楊威利提督的話,他一定會非常惶恐地轉為非常恭敬的。」

「我最討厭這種事了。為什麼非得對不認識的人通名報姓不可!」

楊提督所重視的問題是「以無名的市民為對象,公眾服務事業的惡化」這一點。因為對名人或特權階級,不論是哪種社會體制,都會提供超過必要以上的服務的。

今天的「楊威利語錄」是:「對市民的公眾服務的逐漸均等化,是和社會的民主性成正比。」要好好記住。

七九七年三月十九日

在海尼森停留的第二天,下午有歸國士兵的歡迎典禮,晚上有紀念酒會。

兩邊都是楊提督最討厭的事。提督一定很希望能不出席,混過去就好了。由於楊提督千里迢迢回來海尼森的表面理由就是出席典禮,所以不能開溜。

因此這麼看來,完全將行蹤隱瞞起來的波布蘭少校,實在是聰明之至。

好不容易回到官邸,發現服務公司一點也沒把事情安排好。冷凍庫都結霜了,窗子還有洗潔劑乾掉的痕跡,浴室的水溫調節裝置也沒有修理。而且,從預定抵達日起就完全放在那裡十天都不去管它,準時送來的只有賬單而已。

早知道這樣的話,就乾脆去住旅倌了。因為只有三天哪……可是事情會變成這樣完全沒預料到。從伊謝爾倫出發的時候,認為這是最好的方法,還在楊提督面前炫耀,對自己這種淺薄的見識真是非常不好意思。

當我站在屋子的中央,正在考慮這下子該怎麼辦才好的時候,一個對家庭管理完全不用煩心的人說話了。

「好想喝一杯白蘭地啊。」

「要蔬菜汁的話,倒是還有。」

「我說啊,你以為蔬菜汁會激發靈感嗎?」

「假裝一下就好了啊!」

話說出我就知道說的太過分了。楊提督看著忙東忙西的我,用一種被傷害的聲音說:「尤里安,這種話是誰教你的……?」

造成我目前這種環境,最後負責任的人,用這種象被害者似的發言,實在也是非常有趣。不過這的確不是提督的責任,我卻把脾氣發在他頭上,提督多少有點怨言也是應該的。

真是的,我常常認為自己的成長實在是太慢了。為了表示歉意,把白蘭地端給提督時,提督非常高興的用兩手接過去,嘴裡一直念著「多謝、多謝。」

「只有一杯而已哦!」

我補上這一句,自己也知道這根本是多餘的,但還是說出了,這完全是我的任性心理使然。

「今晚的酒會為什麼一定得穿禮服才行!像這種無聊的東西,我絕對不會再穿第二次了。」

「不行啦!若是結婚的時候,要怎麼逃避穿禮服直到結束呢?」

「沒關係,我才不結婚呢!」

不說不能,是至少還有點煩及自己的自尊心。不管怎樣,照預定計劃,要忍耐到從酒會上開溜為止。干辛萬若,好不容易把禮服穿好了。不過仔細想想,為什麼我非得說這種話不可呢?實在是想不通。

提督在酒會會場上,約萬人左右的紳士淑女之間游來游去(大概是用狗爬式)的時候,我就坐在會場角落的椅子之,蹺著一隻腳坐著。這個隨便的坐姿,已經很明白顯示出,是受到誰的不良影響了。剛過二十點時,扔下那些自顧起哄的人們,提督跑了出來。

「尤里安,差不多該脫身了。」

「遵命!」

當然也是因為我都準備好了,但提督也難得動作非常敏捷。這絕對是因為能把禮服脫掉,高興得不得了,所以動作才會這麼快。

照昨天商量好了的,到可得威爾公圖和比克古司令長官會合。三個人在酒會上都沒吃什麼東西,所以先在路邊小攤上買炸魚塊和奶茶,把肚子填飽。

然後,楊提督和比克古司今長官開始關係非常重大的談話。

這個談話的詳細內容我不能寫在日記上,因為如果萬一這本日記落入其他人眼中的話就不得了。等到將來達成為歷史,即使寫出來也不會造成任何傷害的時候,到那時再寫吧。例如回憶錄之類的。

不過我還是一點緊張感沒有。代表自由行星同盟軍的兩位名將,坐在板凳上,一邊把便宜的炸魚塊放進嘴裡,另一邊談話著將宇宙一分為二的戰略成功與否,我想一生中再也不會見到第二次同樣的光景了。

我離開板凳好幾次。一次是到叫「米海洛夫之店」的零食攤去買炸魚塊和奶茶,其他的時候是為了查查看有沒有可疑的人接近,在附近巡查一下,幸好沒有發現這種人,只有好幾對情人和酗酒者及清掃機器人而已。

兩位名將的板凳上的秘密戰略會議終於結束的時候,已經快要二十三點了。在十公里之外高級大飯店裡的盛大宴會,大概也結束了吧。

比克古提督和我握手道別的時候,對我說:「年輕人,希望你以後也多多協助楊提督。」

我心中充滿了感激之情。

「辛苦你了。明天什麼預定行程都沒有,可以放心的睡個懶覺,尤里安。」

回到官邸之後,得到這個叫人感激的旨意。不過由於,心情太興奮了,一點睡意也沒有,寫下來。

七九七年三月二十日

昨天終於辦完了楊提督專程回到海尼森來處理的重要大事。明天就非得由海尼森出發,回到伊謝爾倫不可。而今天就變成像裝滿空氣的袋子一樣----空空如也的一天。

一早起來我原來是這麼想的,但結果卻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楊提督自己本身,大概也是想悠悠閒閒地渡過自己所喜歡的無所事事的一天,但在吃完早餐喝茶的時候,突然一下變成有臨時急事,只留下一句「午餐自己適當地吃一下」就急急忙忙跑了出去。因為那位傑西卡·愛德華女士打TV電話來的緣故。

之後沒多久,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上尉打TV電話來。確認了提督不在家的上尉,看來在我想這些無聊的事時,上尉問了我一個重大的問題。

「回去的船怎樣了?」

「回去的船(……是嗎)?」

「對啊,我問你們要乘什麼船回伊謝爾倫?」

「……」

「果然沒猜錯。」

微笑著歎氣的格林希爾上尉,馬上動手聯絡,確定拿到我們明天能回伊謝爾倫的船位。這真是完全沒料到的大疏忽,居然忘記預約回去的船位。提督被稱為「奇跡的楊」,的確他能有像格林希爾上尉這樣的副官,真的只能說是奇跡。

訂好船位後,我也準備要出門了,是因為受到伊謝爾倫第一美女的邀請「要不要一起吃中飯?」的緣故。當然我知道我只是候補而已,但是這種事的候補是歡迎之至。得替遲鈍的正式選手好好把漏的位子補好。

楊提督和愛德華女士之間,好像有「成年人的話」要說。也許的確有重要的事,但有時間和死去好友的未婚妻見面的話,還不如和格林希爾上尉一起去吃頓飯,我認為這樣還比較……怎麼說呢,好像比較有建設性一點。愛德華女士也是很棒的人,但是我的心已經偏到另一位女性那邊去了。

不過我突然想起來,格林希爾上尉不陪父親不要緊嗎?

「爸爸有點奇怪地變得非常忙碌,今天我才被放鴿子呢。」

這麼回事,因此我才幸運的能夠被請吃午餐,看立體電影,和逛街散步。

……就這樣,到了晚上,等到楊提督慢條斯理的回到家來,又重演前天的發脾氣場面。不過這不是為我自己,我覺得應該說是騎士精神的表現。

七九七年三月二十一日

今天這樣的日子,開頭該怎麼寫才好呢?——我們離開海尼森了。雖然短暫卻是非常充實的三天。我想我終生都不會忘記的。

如果有什麼東西可寫就好了,可惜沒有什麼莊重的事發生。

首先,我昨晚把鬧鐘設定在七點,但由於希爾巴利街全區的電氣系統總檢查的關係,全區停電,鬧鐘當然也是一聲也沒響。聽說好像十七號有通知地區住民關於停電的事,但我們怎麼可能知道嘛。八點剛過,我從床上跳起來,衝進楊提督的寢室把他搖醒。正當我們急急忙忙衝到玄關時,格林希爾上尉正好也坐計程車趕來。好不容易到了宇宙港,林滋中校和高尼夫少校已經在等我們了。

「波布蘭不在啊,他怎麼了?」

「大概他還在布蘭妲或美琳或貝爾娜迪妲的寢室裡吧。」

「高尼夫少校,你既然知道,就應該赴快連絡一下他可能在的地方啊!」

「非常遺憾,提督,下官所知道的只是她們的名字而已。至於住在哪裡和頭髮的顏色我完全一無所知。」

「真是的,要個別行動也該考慮一下回去的問題啊。怎麼都不為同行的人設身處地想一想。」

把自己的事遠遠的放在一邊,楊提督大抱其怨的時候,林滋中校拍拍提督的肩膀。大家順著中校的視線堂去,就看見波布蘭少校正跌跌撞撞地從剛停的車上下來。扁帽、襪子和鞋子是穿在身上沒錯,但上衣、領巾和行李箱一起抓在手裡,紫色的襯衫扣子也沒扣好。

「呀,看來時間還早得很嘛。」

竟說出這種過份的話。高尼夫少校接下去:「好像是艾潔魯太纏人了,是嗎?」

被這麼諷刺的波布蘭少校,卻仍然是:「不,是芭奧麗多。這次似乎對她稍微有點虧欠。」

這樣泰然地回答。

連繼續鬥嘴的時間也沒有,我們伊謝爾倫組的六個人,倉惶地衝到登機,搭上了新造驅逐艦卡迪亞66號。

七九七年三月二十二日

從海尼森到伊謝爾倫,這和四個月前相同的行程,又將是新旅程的開始。

很想就這樣往下寫,可惜筆沒有繼續進行下去的意識,畢竟這一趟慌慌張張,匆匆忙忙的行程還沒有結束。希望能早點回到伊謝爾倫,回到自己的家中真正地安定下來。這不只是我一個人的心情,其他的人也是極力贊同。

「說的沒錯。真的,以我個人的情況來說,從海尼森到伊謝爾倫這種行程比較好。反過來其實也沒什麼,只不過,最要緊的是中途太長了,我實在不能忍耐,尤里安。一次跳躍航行的距離能達到一萬光年的時代,要是能早點來就好了。」

波布蘭少校,昨天的午餐和晚餐都沒出來吃,整整睡了二十小時。今天的早餐桌上,終於露面了,楊提督問他:「睡得好嗎?」

他這樣回答:「哎啊,我重新認識到原來床是用來睡覺的地方呢。」

「你永遠睡死算了。」

不過,再怎麼樣也比不上六個人聚在一起,且所處的環境又比去程更加寬廣,這麼令人高興了。卡迪亞66號的艦長藍·侯少校對楊提督非常的尊敬,連帶的對同行的五個人也非常友善。除了戰艦的操縱之外,給予充分的自由。我在想這種情形,如果去程回程顛倒的話,那可就有得瞧了。

七九七年三月二十三日

昨天我也寫過了,我現在和四個月前走完全相同的,從海尼森到伊謝爾倫的航線。當然,我們完全是在同盟的領域之中。但不知道為什麼,在我的四周,好像有著和四個月前完全不同的緊張和不安,在手摸不到的範圍飛舞著似的。

在同盟的內部,有難以置信的事發生了。當然在帝國那方面,也有些事發生,但在同盟內發生的事,將會直接影響到楊提督的命運。

由於我自己的命運,就像是楊提督的命運附屬品的東西,所以沒辦法當成一個獨立自主的東西來考慮。

在海尼森,楊提督和比克古司令長官的密談,我就在旁邊聽著,因此知道一些我以往不知道的事,也有一種帶著喜悅的緊張感。不過現在頭痛的是,緊張感越來越強烈了,而且是朝有害健康,一點也不明朗的方向進行。

我宣言我要守護楊提督這件事,當然沒有向大眾公佈的必要,而且現在我的能力也不夠充分,還需要加以訓練。只不過我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心目中的敵人只有象羅嚴克姆侯爵的帝國軍而已。但現在我知道,在回到伊謝爾倫之前,也有遭遇危險的可能性。

林滋中校、波布蘭少校,高尼夫少校和格林希爾上尉,大家都開始檢查熱線槍。除了波布蘭少校拿來當笛子吹之外,其他的三個人都很認真,把它分解之後又重新組合起來。

「如果有一發炮擊過來的話,就萬事皆休了。不過我對這種無償的捐血活動,可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林滋中校對我這麼說,從槍套中把槍拔出來做出射擊的姿勢,實在是又流利又漂亮。

波布蘭少校反來復去一直吹同一首曲子。高尼夫少校告訴我的內容如下:「我的生命是高級品,絕不能便宜的賣給你,我的一滴血要用敵人一公升的血來換,我的一根頭髮,要用敵人一打的首級來換……」

相當神氣又嚇人的歌詞,但曲調卻是非常輕快,這之間的差距,總覺得和少校本身的形象相當符合。

「就是這一點啊,敏茲,你也上了波布蘭的唬人戰術的當了。」

高尼夫少校笑著這麼說。真不愧是波布蘭少校十年以來的搭檔。

從海尼森出發的時候,楊提督沒有對我們說任何關於他的決意這類的事。因此,除了我之外的四個人開始準備熱線槍,完全是自己主動的。說這是一種「直覺」楊提督也只能報以苦笑,但我想,由於些許的蛛絲馬跡,和周圍的氣氛,大家一定都是有某種程度的預感了。我雖然是知道內情,但如果沒有楊提督的許可,我是絕對不會說出的。當時機來臨時,楊提督一定會自已告訴大家。我想,大概也不需要等很久了。

七九七年三月二十四日

自從多魯頓事件以來,由於一直非常匆忙,我都差點忘記今天是我十四歲的最後一天了。

用我的生日作為一年的分界,其實也是沒有多大的意義,不過可以借這個機會回顧一下。說是這麼說,其實也只是再度確認一下楊提督的遺跡而已。

去年的三月二十五日,楊提督才剛當上少將,然而現在已經是上將了。

在這段期間,提督攻下了伊謝爾倫要塞,己方連一滴血都沒有流。再來是在亞姆利札出戰,在同盟軍失去了兩千萬將士的時候,只有楊提督「平安帶著艦隊回來」。這期間,我只能待在海尼森,等待著提督歸來而已。

仔細想想,對我來說,對楊提督來說,這一年是「相遇的一年」,的確認識了相當多的人。以我現在的交友(?)關係,其實全部是透過楊提督的。在伊謝爾倫要塞攻略作戰之前,我才認識格林希爾上尉。來到伊謝爾倫要塞之後,又認識了好多人。

楊提督和比克古司令長官更加親密,也是在一年的時間內。另一方面,楊提督失去了自軍官學校以來的好友的約翰·拉普少校也是在一年前。

我自己本身最大的變化就是成為了軍屬,當楊提督出征時,我就可以跟在他身邊了。再也沒有其他任何變化會比這個更偉大。是的,因為到亞姆利札會戰結束為止,我一直只能目送著楊上校、准將、少將、中將上戰場而已。

我現在是十四歲又三百六十四天,還是個小孩,只能擔任提督的侍從兵,照顧他身邊的瑣事而已。但是,有時候我幻想著「宇宙艦隊司令長官楊威利元帥」這個頭街,其實並不是太離譜的想像。但接下去的「宇宙艦隊參謀總長尤里安·敏茲上將」這不僅是一種空想,甚至可以說這是一種妄想。但我是非常認真地希望能夠去實現它。想像的確是很簡單,相形之下要去實現它才會感到格外的困難。雖然這些都還是不確定的未來的事。

七九七年三月二十五日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已經是十五歲了,在以後大約十天左右的日子裡,我和提督只相差十四歲而已。在這段時間,楊提督帶我出去時,遇到人總是介紹說:「這是和我相差十四歲的尤里安。」

我覺得相差十五歲實在是個不上不下的年驗差距。相差二十五歲的話可以說是父子,相差五歲的話可說是兄弟。就偏偏是卡在這個中間。

我非常感謝把我交給楊提督的卡介倫少將,有一次我問過他這個問題。

「以普通情況來說,應該是把我送去結過婚的軍人家庭才對,但為什麼把我送到沒結婚的楊威利上校家裡呢?」

「尤里安對現在的環境不滿嗎?」

「絕對沒有這回事!」

「這樣的話那又何必去理會呢,也許只是心血來潮的靈感,也許只是抽籤的結果,也許只是單純的失誤而已也說不定……」

就這樣打馬虎眼,不做正面的答覆。老實說我自己本身也沒興趣去追根究底,非得搞個清楚明白不可。是失誤的話,這實在是太叫人感謝的失誤了。

話又說回來,楊提督在十五歲的時候,是怎樣的少年呢?當時應該是跟著父親,乘坐父親的商船在宇宙中旅行才對。雖然一年之後,父親去逝,而後就住進軍官學校的宿舍。

「總而言之,我家的老爸,除了只會叫孩子幫忙擦壺之外,其他的我什麼也想不出來。」

這麼一說,的確讓我想起,提督孩提時代的照片,好像總是抱著壺。提督自己所記得的最久遠的記憶,就是坐在父親身邊,拿一塊布擦壺的光景。

「仔細想想,這的確是很悲慘呢。沒有母親,父親又是奇人,居然還能養成這麼直爽的個性,沒學壞呢。」

一點也不謙虛。

提起「變壞」這個字眼,早上波布蘭少校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之後,也提起了。

「現在正是進入反抗期的時候了。如果尤里安說出一句:我要學壞了,楊提督一定會從椅子上摔下來。真想親眼目睹一次這種的場面呢。」

和這個相同的台詞,我以前也聽亞列克斯·卡介倫少將說過。我很了解說這種話的人的心情,不過就是不太想讓他們稱心如意。這些人首先最期待的就是楊提督會從「椅子上摔下來」。另外一個,他們可能也希墾看到我反抗提督這種場面。

當然不是說他們真正期待這種情形發生,大家心裡都很明白這只是開玩笑而已。這是因為大家心中有點誤解,對我的行為舉動稍微評份過高。認為我是優等生、乖孩子,待在楊提督身邊太可惜了——這種誤解。

我並不是這麼優秀的人。而且在乎能不能待在楊提督身邊的人,是我而不是楊提督。我希望大家都能明白這一點。

不過,我想卡介倫少將也好,波布蘭少校也好,對這件事,其實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所以要是我順勢說:「正在打算學壞」大家不知道是會大笑,還是大罵,還是兩者都不是呢?我的周圍好像全是這種人。

不過,今天這種日子其實也不必想得太過於深入了。我可是格林希爾上尉特地為我舉行的宴會主角呢。由於這次行程太匆忙了,大家都沒準備好禮物,我只收到手工製作的預約禮卷五張。等回到伊謝爾倫的時候再換什麼東西給我,真令人期待。

「再下來就是楊提督的生日了。」

這麼說的人不是波布蘭少校而是林滋中校,所以我想這只是純粹的善意,然而還是免除不了百分之幾的不安。這些當然是瞞著楊提督的。不過高柯尼夫少校說,到時候楊提督的表情,一定只有「悵然」這個字眼可以形容。

七九七年三月二十六日

在不怎麼大的太空船裡,要消磨時間的方法,大概就只有看書、看錄像帶、玩撲克牌、下立體西洋棋——這些事而已。再怎麼說,回程大家的心情也較輕鬆。至少對波布蘭少校來說,「只要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就自然有它的樂趣」這麼一回事。

七九七年三月二十七日

藍·侯少校和薩克斯少將不一樣,常常會來我們的船室拜訪。今天也來喝杯可樂,並且把航行一切如預定計劃進行的事,向楊提督報告。

預定到達伊謝爾倫是四月八日。楊提督以一副奇怪的表情說:「這次如果比預定來得遲的話,那可就頭痛了。」所謂奇怪的表情,並不是準確的說法。

準確的說法應該是很不尋常的表情。也就是說,那雖然是看起來非常苦惱的模樣,但是因為這種表情實在很難聯想到會出現在楊提督臉上的關係。

楊提督一個人獨處的時候,有時候偶而也會出現這種表情。實際上我也的確見過,可是幾乎從沒看過他用一副苦惱的表情對別人。

對我說教的時候,當然要想辦法擠出這種表情,不過這次可是完全自然地表現出來。我也不是不知道,現在時間對楊提督來說有多麼的重要,只是現在被困在船裡,就算在船室裡走過來又走過去也於事無補,楊提督也就只好靜靜啜飲紅茶忍耐了。

不管怎麼說,這次的航行絕對不會發生茶袋短缺的現象。在海尼森,和格林希爾上尉吃完飯回家之後,我又跑出去買了大吉嶺紅茶和錫蘭紅茶的茶包各三打。所以這次就算漂流五十天也可以安心。若能在還剩一大堆茶包的時候就抵達,當然是最好不過了。

七九七年三月二十八日

「好無聊,去的時候沒出現,這次總該有美女海賊出現了吧!」

這種發言,我想沒有加上主詞的必要。

他大概已經忘記了「床是用來睡覺的地方」這句話了。聊天聊了一會兒,不知道為什麼話題又扯到「理想的死法」上頭去。我們的擊墜王對於「喝上一大堆酒醉死最舒服」的這種說法嗤之以鼻。

「真是沒志氣的死法。我打算坐在斯馬達尼恩的操縱席上,被大約一打以上的美女壓死呢。」

這好像不太可能,我覺得這種狀況互相有矛盾。波布蘭聽了我的意見,「不會吧?我再考慮一下好了」這樣平靜地回答我。反正時間多得是,讓他慢慢考慮也沒什麼關係。反正絕不會有什麼正經的答案的。

七九七年三月二十九日

波布蘭少校回答了昨天的問題。「被十二個帝國軍的美女飛行員包圍擊落」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實在沒什麼感想好說。我想他大概是真的這麼希望。不過老實說,我的想法是「躺在舖了畫有斯巴達尼恩的床單的床上,周圍有美女在旁邊侍候著」這個樣子……。

七九七年三月三十日

如果在三十分鐘前寫這篇日記的話,可能會寫「什麼事也沒發生,非常平靜地航行」。但現在可就不是這樣子,因為發生了大事——統合作戰總部的庫伯斯理上將被暗殺了。

總之,一天平安地過去,我們吃完了晚飯就聚在休息室裡。我正在和林滋中校下立體西洋棋的時候,波布蘭少校和高尼夫少校在旁邊你一句我一句的,不知道到底是在下棋還是毒言惡語的交換會。就在這個時候,藍·侯少校臉色鐵青地跑進來。他那時候是說,庫伯斯理上將「被暗殺了」。

當然棋是下不下去了。格林希爾上尉問楊提督:「要折回海尼森嗎?」

「現在折回去一點意義也沒有。而且我非得快點回到伊謝爾倫,把艦隊掌握在手中不可。否則的話,是無法和他們對抗的。」

聽到「他們」這句台詞,「伊謝爾倫黨」的人,視線全部集中到楊提督身上。

「不過,去程浪費十天左右的時間,現在回想起來實在太心痛了。」

雖然埋怨多魯頓上尉的話沒說出,楊提督心情沉重地喃喃自語著,就在這時候,才注意到周圍的視線。

楊提督現在才第一次向從伊謝爾倫出發開始同行的五個人和藍·侯少校發表他的戰略預測。這個內容,當然就是只有海尼森的比克古提督才知道。

提督又再度告誡不可以說出去,所以現在還不能把內容寫出來。我想也許不必等到將來寫回憶錄時才能寫出來,所以我決定等平安回到伊謝爾倫之後再寫。

聽了提督的話,大家有的被嚇了一跳,有的深表同感,也瞭解自己目前所處的狀況非常的緊張。楊提督指示大家,暫時不要說出去,當然大家都瞭解事情的嚴重性。只是格林希爾上尉有點不安,因為她的父親格林希爾上將還留在海尼森,擔心也是人之常情。很晚的時候又有第二次的通訊傳來,庫伯斯理上將好像保住一條命了,因此,大家也都安心了不少。

七九七年三月三十一日

「消磨無聊時間的事」又多了一樣。收聽由海尼森送出來的軍事方面、民間報導的超光速通信,有關庫伯斯理事件的後續報導。不管是下西洋棋也好,玩撲克牌也好,大家都沒辦法定下心來好好地玩,不時跑去通信室看看有沒有什麼新消息。現在這個階段,後繼報導也不是很多。伊謝爾倫組的人臉上,都是不安和好奇心交錯的表情,我自己當然也不例外。「不過現在的狀況,似乎情報沒有被管制的跡象。如果是這樣的話就不要緊,還有時間。」

楊提督這麼對我說。當我知道射擊庫伯斯理上將的犯人是亞姆利札戰略的責任者之一的霍克准將時,嚇了一大跳,但這些事對楊提督來說,卻只是小細節而已。不過,以目前的情況來看,「楊艦隊」出動的時期,已經越來越接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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