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  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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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流血通往和平

萊因哈特是在四月四時時知道了在行星海尼森上,帝國軍軍務尚書和三名一級上將之間發生嚴重的衝突。很恰巧的,這一天剛好是去年死去的楊威利元帥的三十四歲生日,當然,帝國並沒有指定這一天為國定假日。萊因哈特本身則在三月十四日迎接二十五歲的生日。皇帝的生日對帝國而言是一個很重要的慶典,軍隊中的官兵都獲得了休假和慰勞金。因為考慮到皇帝的身體狀況,所以,園遊會中止辦理,但是,皇帝的姐姐安妮羅傑仍然送來了畫著薔提樹、香羅蘭和銀杏的名畫家的油彩畫。這些植物都像征著夫妻之愛、愛情羈絆和長壽。可以說是安妮羅傑對弟弟和弟媳的一種祝福。

過完了生日,萊因哈特的健康看起來也恢復了的時候,這個令人不愉快的報告送回來。在冬館的寢室內,希爾德從覆有床蓋的床上爬了起來,萊因哈特坐在床邊。

「皇妃,關於這件事你有什麼看法?」結果,這對男女之間談論政戰兩方面的話題比甜蜜的私語要來得多。大本營和住家雖然是分開的,但是,這只是地理上的分隔,事實上,連冬館的寢室也變成大本營的一部分了。

「我想先聽聽陛下的想法。」

「賦予奧貝斯坦權限的是朕,朕也有責任。可是,朕卻沒想到他會使出那種手段。」萊因哈特當然有怒氣,但是,被軍務尚書強硬提出的問題性卻稍稍冷卻了年輕皇帝的怒氣。被人當面質問自己是否為了滿足個人的感情而讓數百萬人流血,連萊因哈特也不禁要為之心虛了。軍務尚書不愧是個不平凡的人物。

這是否也是萊因哈特誤用人事的幾個例子外的又一個呢?希爾德微微有這樣的想法。仔細想來,萊因哈特不應該不知道奧貝斯坦和畢典菲爾特的個性原本就合不來。依照萊因哈特的想法,既然是國事,大家就應該抑制私人的感情才對。

「可是,朕好像錯了。奧貝斯坦不論在任何情況下都以公職的責任為優先,而他的表現方法卻常遭到他人的憎惡。」奧貝斯坦是一帖重藥,可以治癒患部,同時也有很大的副作用。希爾德想起這一段評語。說這句話的是米達麥亞元帥呢?還是已故的羅嚴塔爾元帥?

「要把軍務尚書召回費沙嗎?陛下?」

「唔,或許這樣比較好。」這種稍稍欠缺果斷性的反應不像是萊因哈特該有的。希爾德瞭解年輕霸主的心思。對新婚而且在懷孕中的妻子的顧慮使得他猶豫了。

「陛下,您想自己到海尼森去嗎?」希爾德的洞察真是一發中的,萊因哈特不禁紅了臉頰。

「什麼事都瞞不過皇妃啊!你說的沒錯,或許只有朕能解決吧?可是,雖然朕親自出馬,但是並不是想洗刷拿人質逼敵人獻城的不名譽名聲……」如果說萊因哈特的生存方式、思考方式是「軍事浪漫主義」的結晶的話,沒有染上這種色彩的軍部高級官員大概只有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吧?在一個集團裡面,存在著具有不同思考方法的人是必要的。否則這個集團就有化為一言堂或者妄信集團之虞了。奧貝斯坦的存在固然重要,但是,以希爾德的觀點來看,她寧願像楊威利那樣的人物來擔任這個職務。而現在,希爾德必須減輕萊因哈特所感受到的心理負擔。

「如果不說獻城而是交涉的話,事情會不會比較好處理一些?陛下。」

「交涉?」

「嗯,陛下去年不是也想跟楊威利交涉嗎?現在就讓它實現如何?不要把伊謝爾倫共和政府和他們的首腦們當成罪人而迎之以客禮的話,是不是可行呢?」希爾德只是提出妥協性的提案,然而,對萊因哈特而言卻是很容易接受的意見。先行交涉就可以釋放政治犯,倘若交涉不成,再重新開啟戰端就可以了。由奧貝斯坦強行舖設的軌道應該由皇帝去把它修正過來吧?

「皇妃,朕從來沒有喜歡過奧貝斯坦。然而,回顧以前,朕似乎常常採用他的進言。因為那個男人主張的論調常常正確的讓人沒有反駁餘地。」萊因哈特的說詞在希爾德的腦海裡結成了一個影像。一個只把正確的論調雕刻在永久凍土上的石板,即使知道其正確性,可是就沒有人願意去迫近它。或許在經過幾世紀之後,後代的人們會客觀地,從某方面來說也就是不負責任地給與一些稱讚吧。

「那個男人或許在朕違背王朝的利益時會毫不猶豫地把朕廢掉呢!」

「陛下!」

「開玩笑啦!皇妃,你認真的表情好美啊!」希爾德可不認為這完全是開玩笑。萊因哈特豈止不懂得開玩笑?他連客套話也不擅長說,這是到現在為止他也不想改變的事。

希爾德不得不為萊因哈特的健康感到憂慮。因為,連一個小小的生日園遊會都為他的健康問題而停止舉辦了,何況數千光年的恆星間的航行?那一定不是萊因哈特,至少不是他肉體所能承受的負擔。

以前,希爾德的堂弟海因裡希·馮·邱梅爾男爵就對萊因哈特,應該說是對他一身所象徵的優雅美感和華麗生命力的結合有著強烈的嫉妒。那造成了邱梅爾男爵自我毀滅的結果,然而,如果邱梅爾男爵現在還活著的話,年著常常發高燒而臥病在床的萊因哈特時他會怎麼想呢?如果光是肉體方面的問題還好,如果萊因哈特的精神受到肉體衰弱的影響而減少了霸氣和活力的話,一定會遭到死者的冷笑吧?

事情如果真到了這種地步,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這個青年的人生一定會失去不少光芒吧?希爾德害怕這樣。如果把它拿來對萊因哈特將不再像是萊因哈特這件事的恐懼相比較的話,希爾德對長途放行的掛念根本不足論道。如果希爾德只是一個幕僚總監,相信萊因哈特會立刻率領著大艦隊朝海尼森前去吧?希爾德是萊因哈特的妻子,她自覺到這件事本身就對年輕的霸主產生了一個約束力。

「請您出發吧!除非是陛下,否則沒有人有辦法抑制住軍務尚書,也沒有人有辦法消除諸將的對立。只希望您早日歸來。」

「……對不起,皇妃。」這句話看似沒什麼個性,但是其背後卻隱藏著不單純的感情起伏和思緒交錯。蒼冰色的眼睛中閃著光芒,這正表示著萊因哈特的本性正在活動著。

「就由克斯拉負責留守好了,朕不在的時候可以請皇妃的父親前來佟館。」

「是,我就請父親來。」

「父親大人的繼任者得趕快決定才好,瑪林道夫伯爵才五十幾歲就想退休,如果朕過了人生的一半是不是也會這樣想呢?」希爾德難以想像萊因哈特成為老人的樣子。但是,她以前也難以想像他會當一個父親,而現在也快實現了。然而,眾所周知,萊因哈特最後是當不成老人的。

如果齊格飛·吉爾菲艾斯還健在的話——希爾德再次地對故人感到惋惜。代替皇帝萊因哈特坐上遠征軍總司令官的寶座,或者繼瑪林道夫之後坐上國務尚書的寶座,至少任何一個位置都會毫無異議地由他坐上去吧?

說起來,這是一個非常沒有建設性的思緒,但是,懷著身孕而不能和皇帝同行使得希爾德有這樣的想法。誠實而賢明的紅髮青年即使在死後也讓眾人期望他的才幹和器量相匹配的表現。

在皇妃的額上親了一下之後,萊因哈特叫來了近侍艾密爾·齊列要他做外出的準備工作,然後前往大本營。他呼叫米達麥亞元帥,是為了再次告訴大家他要親征海尼森的事。

坐在床邊的希爾德不由得歎了一個小小的氣。

她是一個結婚才兩個月的新婚妻子,又是一個孕婦。而她的丈夫是宇宙中具有最高權力和名聲,在容貌方面也找不到足以與之匹敵的優秀青年。在古代的童話中,這應該是「王子和公證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的結局,然而,今天,希爾德卻成為一個待產的母親,養育銀河帝國的繼任者,雖然這只是一件小事,但是她卻必須管理著整個宮廷。

如果就算希爾德是個聰明的女人,但是並沒有足以和她丈夫匹配的美貌的話,萊因哈特是不是仍然會被她所吸引呢?這個疑問雖然被提出來了,但是並沒有受到多大的重視。萊因哈特在遇見希爾德以前雖然曾經有很多和宮廷內外的美女、佳人見面的機會,但是,他卻連表示一點興趣和關心都沒有。

「她們的皮膚外表雖然是很美,但是頭蓋骨裡面卻都是奶油做成的,我不打算和蛋糕談戀愛。」十幾歲的時候,他就曾經這樣對密友兼心腹齊格飛·吉爾菲艾斯說道。至少他是不曾被空有美貌的女性所魅惑的。而希爾德是以她在政治和軍事方面的卓絕見識讓萊因哈特注意到她的存在的。對希爾德而言,這究竟是一個女性的幸或者不幸,令外人很難去判斷。但是,如果說充實感是構成幸福的要素,那麼,希爾德的內心是很幸福的。她和萊因哈特的精神介面離得並不遠,和萊因哈特有很多共同的價值觀,而相異的部分也可以彼此理解和接受。

話再說回來,巴爾·馮·奧貝斯坦元帥是不是萊因哈特皇帝的忠臣呢?

這是一個值得深思而奇怪的問題。

奧貝斯坦是一個適合擔任軍務尚書的難得人才,這是一個事實。即使是嫌惡他而避著他的人也不是不承認這一點。換句話說,儘管他有傑出的才幹,卻幾乎沒有人喜歡他。他自己本身似乎也不想讓他人喜歡。或許就是因為這樣吧?至少他獲得了軍務省的官僚們全面性的尊敬和服從。軍務省內部完全在規律和勤勉、清潔的支配下,巨大的機構內一點都沒有狂亂和遲滯的現象,帝國的軍事行政就是這樣不斷地運作著。另外,根據社會保險局的統計證實,軍務省的職員患胃痛的人最多。

而這個奧貝斯坦把行星海尼森上的舊同盟的公職人員都以政治犯的身份加以收押,並且想以他們的生命逼迫伊謝爾倫共和政府不流血獻城。如果照目前的情況來看,就算和伊謝爾倫正面起衝突而進入戰鬥狀態雖然也可以獲得最後的勝利,但是,也會喪失以百萬為單位計算的人命吧?如果奧貝斯坦的計劃付諸實行,至少帝國軍的人命可以保住。許多的家庭可以不用失去丈夫或父親。這應該是一件受大家歡迎的事情。

然而,為什麼聽到這件事的人想到的不是尊重人命,而是強烈的卑劣感、醜陋性?儘管奧貝斯坦本身是想用他不動搖的價值觀為宇宙確立一個新的秩序。

新的秩序!

希爾德搖了搖頭。正式結婚成為皇妃之後,她那金黃色的頭髮比單身時代長長了些。美少年般的容貌上多了一種圓融感,給人一種母性的感覺。可是,她的頭腦中身為妻子的比例卻多於母親的比例,而幕僚人員的比例又比妻子的比例來得多。

在宇宙中被萊因哈特主導著命運的人到底有多少呢?希爾德或許也是其中之一吧?這和希爾德根據自己的選擇和判斷走上人生之路的事實並沒有任何矛盾之處。從某方面來說,希爾德或許是萊因哈特在吹散高登巴姆王朝的冬雲之後,在花園中開得最美的一朵花。

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在生前終究無緣與希爾德相見,但是,萊因哈特在霸業的出發點得到了吉爾菲艾斯,而在王業的終點有了希爾德。他的霸主生涯可以說是由這兩名傑出的輔佐人員所支撐的。而且,我們不能否認的是,這對萊因哈特來說是一個極為自然的現象。

在行星海尼森的首都街區一角,一頭穿頭黑色和銀色華麗軍服的猛獸朝著夜空發出了他憤怒的咆哮。被軟禁在宿舍的弗利茲·由謝夫·畢典菲爾特一級上將把「拘禁」這個陰鬱的名詞揉成一團丟到下水道去,他用著他所知道的所有詞彙和豐富的肺活量不斷地咒罵著他極為厭惡的軍務尚書。在高牆之外,三個小隊的士兵拿著槍警戒著,畢典菲爾特的惡言穢語精采絕倫,甚至要幾個士兵才能計算得出來。

當然,海尼森的市民也報導管制的漏洞得知了這件事。在某個旅館的房間裡,一個男人評論著事態。

「真是奇妙啊!這種事情大概連偉大的楊威利也料想不到吧?」

未把身份為費沙獨立商人的自尊心當成寶物捧在手上的波利斯·高尼夫的部下馬利涅斯克,一邊摸著日漸稀疏的頭髮一邊回答道:「不管怎麼說,帝國軍內部產生對立對伊謝爾倫來說是一個有利的狀況,不是嗎?」

「哎,是不是真的能順利進行呢?如果軍務尚書退下來的話就好了,可是,似乎不太可能。而且瓦列提督和繆拉提督都是一板一眼的人,他們一定會盡力防止事情擴大的。」波利斯·高尼夫的觀察是正確的。如果這個時候繆拉和瓦列不在海尼森的話,帝國軍的秩序一定會崩潰的。

如果「黑色槍騎兵」暴動,和軍務尚書的直屬部隊產生衝突的話,結局很容易可以想像得到。雖然原本的任務不是陸戰,但是,以「黑色槍騎兵」的勇猛和強悍來看,軍務尚書的直屬部隊根本不可能敵得過。這跟數量沒什麼關係,黑色槍騎兵一定會盡全力救出他們的司令官。

然而,這麼一來,畢典菲爾特和他的幕僚們就會因為妨礙皇帝的代理人軍務尚書的工作導致無法挽回的地步。去年在羅嚴塔爾元帥的叛逆事件中,就因為發生這種狀況而帶來巨大的不幸。不愉快而令人傷痛的記憶對繆拉和瓦列而言將是胸口永不可能抹滅的烙印。

必須想辦法把畢典菲爾特和黑色槍騎兵從僵局中解救出來。姑且不論溫和的繆拉,厚重質樸的瓦列在這之前和畢典菲爾特未必有什麼深交,但是,他卻也盡全力解救畢典菲爾特,防止帝國軍彼此之間的衝突。如果瓦列和畢典菲爾特的立場倒過來的話,一定會出現這樣的評語吧?「畢典菲爾特提督並不是不想拯救瓦列提督。他只是不喜歡軍務尚書而已」。這是平日人緣的差別所在。但是,黑色槍騎兵的勇者們對他們勇猛而狂熱的司令官極為推崇。所以,對軍務尚書的憎惡的反感只有擴大一途了。從舊海倫法特艦隊轉過來的將兵的心情雖然有些複雜,但是,至少沒有人想把奧貝斯坦元帥當成同志。

「黑色槍騎兵」艦隊的副司令官哈爾巴休泰德上將,參謀長格雷布納上將要求面見軍務尚書,然而都被冷然地拒絕了,和被軟禁的畢典菲爾特會面的要求也遭到同樣的命運。

歐根少校要求繆拉、瓦列兩位一級上將幫忙。繆拉和瓦列原本就有意要幫忙,但是他們都不知道該採什麼樣的具體行動。每次要求面見軍務尚書時,官房長菲爾納少將總是畢恭畢敬地重覆一句話「無法會面」。

「不要被激怒了。跟皇帝及米達麥亞元帥聯絡之後,他們一定會有妥善的處理的,你們要好好控制部下,不要讓他們有莽撞的行為出現。」

「下官們當竭盡全力。但是,我等能力不及之處還需兩位長官鼎力相助,請務必大力幫忙。」歐根少將退出之後,瓦列對著繆拉苦笑道。

「這些部下可真是比畢典菲爾特好多了啊!上級雖然無謀,看來卻培育出了優秀的部下呢!」然而,階級一提高,司令官的人格影響力似乎也跟著增加了。在歐根離去之際,哈爾巴休泰德上將出現在瓦列面前,他是來發洩對軍務尚書的餘怒的。

「如果畢典菲爾特司令官受到不當的處置,下官實在無法安撫士兵並且說服他們接受事實。關於這一點,請上級能體諒。」

「小心你的用詞,哈爾巴休泰德上將。你是在威脅我們嗎?或者你是希望像去年一樣再出現皇帝陛下的將兵起內鬨的情況?」瓦列的聲音極為嚴厲,哈爾巴休泰德重整了姿勢,對自己的失禮謝了罪。如果瓦列也棄他們不管,畢典菲爾特和黑色槍騎兵就再也沒有明天了。瓦列本身在奧貝斯坦那面冰壁前似乎也拿不出什麼辦法來。雖然是這樣,但是,瓦列也不能就這樣丟著不管。

※       ※       ※

當提督們費心地在解決事情時,蟠踞在帝國軍內部的反感和敵視的火種被加熱到極點,最後終於有部分的地方起火了。

四月六日,奧貝斯坦直接指揮的憲兵隊和黑色槍騎兵的士兵起了衝突。這就是所謂的「丹亭街騷亂事件」。

雙方各執一詞,據說是黑色槍騎兵的年輕軍官們違背了軍務尚書的禁令從丹亭街的酒館出來時被憲兵發現了。憲兵原本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放過了,但是,之所以讓他們強力取締的理由或許就在於那些軍官們還帶著女人,而且又在空酒瓶上寫了軍務尚書的名字放在地上踢。循問的結果招來了激烈的反應,才不到兩分鐘的時間就演變成一場械鬥了。雙方從一個分隊規模的亂鬥演變到一個連隊規模則花了三十分鐘。在這段時間內,造成了超過一百名人員的輕重傷。最後雙方都拿出了槍,街道上開始築起了拒馬。

這個騷動立刻傳到了對兩個陣營極為敏感的瓦列和繆拉兩位一級上將的耳裡,他們匆忙地籌劃對策。

「真是笨啊!竟然變成街頭戰了。這樣一來,不僅被帝國軍其他的部隊訕笑,也成了海尼森市民和共和主義者們的取笑對象了。」繆拉自己開著地上車趕向奧貝斯坦元帥的辦公室,瓦列則讓部下開著裝甲地上車跑向丹亭街。然後把裝甲車停在十字路口的中央。他的右手邊是黑色槍騎兵,左手邊是軍務尚書的部隊,每個人的手上都拿著槍。

這個時候,奧古斯特·沙姆艾爾·瓦列一級上將就坐在裝甲地上車的炮塔上,把氣爆槍放在膝蓋上,銳利的眼光向左右方掃射,兩陣營一有激發的情況出現,他就無言地將之壓抑下來。畏於他的雄姿,雙方部隊都不敢開槍。

當瓦列的氣勢鎮壓住一觸即發的空氣的時候,繆拉正要求面見軍務尚書。在開出只要十分鐘的條件下,他終於達到了見軍務尚書的目的。他對軍務尚書說明了事情的概況,要求軍務尚書盡力避過危機。

「至少也該解除畢典菲爾特提督的軟禁吧?黑色槍騎兵掛慮司令官的安危,已經無法平靜下來了。希望您能先讓他們穩定下來。」

「我是根據敕令和法規來限制他的行動。如果黑色槍騎兵暴動的話,就等於對帝權的叛逆行為。沒有必要對這種行為採行妥協或讓步。」

「您說得沒錯,可是軍務尚書,彼此合作以防止暴動產生也是皇帝的臣僚的義務吧?畢典菲爾特提督失禮是事實,下官願意說服他謝罪。下官能不能有這個機會?」

※       ※       ※

就像颱風眼象徵著暫時的晴朗天氣一樣,在海尼森造成混亂的主要人物待在平穩無事的環境當中,而且一點感謝的心意都沒有。畢典菲爾特對著送食物來的衛兵問道:「喂,你們所尊敬的軍務尚書閣下還活著嗎?」

「還健在。」

「是嗎?真是奇怪了。昨天晚上我一直在詛咒,難道奧貝斯坦那條毒蛇也不怕咒語嗎?」

衛兵滿臉困惑的表情,把食物放著就退下了。畢典菲爾特把送來的食物都吃光了,連咖啡都喝光了。日後當被人問起不怕被毒殺了嗎?他這樣回答:「毒這類的東西是有免疫性的,而且我和奧貝斯坦這傢伙已經認識好幾年了。」

在他吃飽飯後約半個小時,客人來了,就是比畢典菲爾特小三歲的僚友奈特哈特·繆拉一級上將。

「喲!來得正好,繆拉提督,有沒有幫我帶來打奧貝斯坦的棍棒啊?」

「很遺憾……」繆拉只有苦笑。不只棍棒,連武器都不准攜帶進來。倒不如說,能被允許進到室內來就已經是出人意外的寬容了。本來就不是抱著感謝心情的,然而,繆拉不得不對軍務尚書的真意抱著懷疑的態度。他甚至想到,軍務尚書是不是故意讓他和畢典菲爾特見面,然後再以這個理由冠以通謀之罪?奧貝斯坦他那為達成目的而不擇手段的形象,使得連繆拉這麼公正的人物也不得不在內心張起防禦之網。在室內有被竊聽的危險,但是,另一方面他也覺得對方應該還不會採取這種姑息手段的人。

「喂,可能會被竊聽哦!我現在是怎麼樣都無所謂了,但是,你得小心點啊!免得日後成為他人手上的把柄。」

畢典菲爾特大聲地叫著,微微地笑了笑。究竟是豪邁或是沒神經呢?是對僚友的擔心呢?或是其他的緣故呢?實在是難以判斷出來的。收起了笑容,畢典菲爾特又開口說道:「我承認奧貝斯坦是沒有私心的。要承認這一點也無所謂。可是,我討厭他知道自己沒有私心而把它當成最大的武器。我嚥不下的就是這一點!」繆拉承認畢典菲爾特的主張有其道理,可是,這樣不能使事態有任何良性的進展。

「畢典菲爾特提督,你被軍務尚書抓起來畢竟是事實,是否願意向他賠罪,以求脫身?」繆拉把高牆外發生的風波做了大致的說明,然後這樣勸他。然而,畢典菲爾特只是交抱著雙手,看著別的地方。過了一會兒,他摸著下巴,說了些八竿子打不著邊的事。

「我是這麼想的,繆拉提督。軍務尚書把政治犯的生命當作盾牌,想把伊謝爾倫的首腦部門叫到海尼森來。可是,伊謝爾倫那些人是不是能活著踏上海尼森的土地呢?」

「怎麼說?」

「繆拉提督,你應該曉得。我怕的不是地球教徒。姑且不談他們,或許軍務尚書自己就會在半路上把伊謝爾倫的首腦們謀殺掉。」繆拉雖然嘴上不經心地應著,內心卻像一道冷風吹過似的起了一陣寒顫。不過,既然身為軍務尚書,他大可不用謀殺的手段,而以大道之罪在光天化日之下堂堂正正地把伊謝爾倫的首腦部門都處以極刑的。

「畢典菲爾特提督,我竟然不知道你這麼擔心伊謝爾倫的首腦人員們的命運啊!」繆拉稍稍把話題帶入玩笑的範圍,只見那個猛將聳了聳他那寬闊的肩膀。

「我並不特別擔心伊謝爾倫那些傢伙的安危,只是不想讓奧貝斯坦那條毒蛇在我眼前高歌罷了。最重要的,如果不讓我親手粉碎伊謝爾倫,我絕不甘心。」畢典菲爾特的軍靴踢著牆壁。一瞬間之後,橘色的頭髮的猛將微微地蹙起了眉毛,但是,他也不把痛苦表現出來,只是若無其事地搖了搖腳。繆拉裝做沒看見,試著去說服他。

「我不是不瞭解你的心情,可是,你和軍務尚書繼續對立的話,會讓皇帝為難的。皇帝這陣子經常臥病在床,皇妃又快要生產了。做臣子的應該小心處理自己的情緒吧?」一提起萊因哈特,畢典菲爾特也不得不收斂了些。

「我知道了,我也不能讓你們這樣為我煩惱,總之,只要想成對著皇帝的影子低頭就沒事,我就是因為把奧貝斯坦當成一個人所以才生氣的,你也有同感吧?」

繆拉不知該如何回答。

險惡的氣氛像露水一樣緊貼在室內的牆壁和天花板上。到底是環境讓人顯得陰濕呢?還是相反的作用呢?要正確地判斷實在很難,不過在這個時候,不管哪一種說法大概都頗具有說服力吧?

在宇宙的一角。就是反對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想建設起來的秩序的人們聚集之處。他們不像伊謝爾倫那些人一樣公然地反對,也沒有非難帝國的專制政治。他們的理念和價值觀老舊而狹隘,為多數的人類所否定,而且有更多數的人無視他們的存在。可是,這樣也不能否定極少數派主觀的真摯感受。

這是地球教現在的根據地。包括居下位的主教在內的幾十個信徒湧進了幾年來成功地完成了幾項陰謀,看似掌握了實權的大主教德·維利的辦公室。他們是為請願而來,不過,這時狀況也有些近似談判。

「總大主教到底在哪裡?我們想見總大主教。」他們的聲音和表情隱含著深沉的執拗。這不是他們第一次要求和總大主教見面。每次他們來請願時,德·維利就以總大主教在冥想或者正在休息等各式各樣的理由拒絕他們的要求。

「不安和疑惑正在忠實的信徒之間擴散開來。地球總本部已經被帝國軍破壞了,所以,總大主教也該在信徒面前現身了。」

這種情緒反應就像三餐一樣,所以,德·維利臉上的細胞並沒有受到任何刺激。隱含著戰慄的聲音對著面無表情的大主教說道:「只要讓大家見一次面,信徒們就可以安心了。為什麼總是拒絕接見我們呢?以前不是連著幾天對信徒講述信念嗎?」對德·維利的不信任和疑惑使得他的耳膜感到一陣冰冷,年輕能幹的大主教惡狠狠地反應。

「最近有人散播流言說總大主教已經去世了,你們是不是也受這種流言的影響呢?」

「豈有此理!信徒們只是希望見見總大主教而已。」

「是嗎?那麼……」德·維利的左右手巧妙地揮著看不見的威嚴和脅迫之短劍,把請願者逼到牆角。

「現在,萊因哈特皇帝已經結婚了,成為皇妃的瑪林道夫伯爵家的女兒也懷孕了,或許在六月她就會生出個繼承帝位的男孩子,或許這關係著宇宙的命運。在這個重要的時刻,你們竟然結黨前來意圖擾亂總大主教的心神,你們用意何在?」請願者們並不因此而退縮。

「就因為是重要的時期,所以我們當然想要拜見總大主教聖顏,聆聽他的指示和教誨。總大主教並不是一部分高職位聖職者的私有物,他應該是一個把教理和慈悲平分給我們信徒的高貴的人。不管是大主教或者平凡的信徒,只要是信徒應該都是平等的。」狂信者集團中竟有人根據民主主義原理提出主張,德·維利不禁覺得好笑。當他把冷笑藏在皮膚之下,正待開口說話的時候,請願者的表情突然擴散著驚愕和感動的波紋。彷彿被一隻不可視的巨大手掌壓住一般,他們屈膝跪了下來,看見這個景象,德·維利也跪了下來。他覺得頸子似乎抵著一把冰冷的刀刃。請願者們敬畏和服從的對象就站在微暗當中。一個全身裹著黑色連頭巾衣衫的影子般的人物。

「總大主教閣下!」

「捨棄地球的人們都將滅亡,沒有生物可以在自絕根源之後還能繼續生存下去的。」彷彿念著腳本般的聲音繼續說著。

「德·維利是我的心腹,聽他的指揮,幫助他成功是你們的責任。這樣,地球恢復光榮的日子也就近了。」信徒們一起跪拜。

這個時候,德·維利雖然也跪在地下低著頭,然而,他的心理卻有一種異樣感。那是一種融合了違和感和孤獨感,再加入了幾毫升的怒氣和嘲弄之後加熱而成的成品。日後也證實了德·維利和地球教的信仰原理之間並沒有任何友好的關係存在。德·維利是一個具有世俗野心和籌劃陰謀能力的人,如果去掉對自己能力的過度信賴的話,他一點都沒有一個狂信者的資質存在。他和優布·特留尼西特、安德魯安·魯賓斯基是屬於同一種領域的種族。就像特留尼西特利用民主共和政治的機構、魯賓斯基利用費沙的經濟營運系統一樣,德·維利利用地球教的教團組織以推動自己的野心。就因此如此,一般人倒反而容易瞭解他的野心,至於好惡的念頭就另當別論了。結果,在達成野心之後,他又怎樣地讓野心和歷史的意義整合呢?這就是一個給歷史學家們研究的未完成的課題了。

關於在行星海尼森發生的「奧貝斯坦大割草」事件,伊謝爾倫所得到的情報既快速又豐富。帝國軍並沒有封鎖這個事件的情報。其意圖是很明顯的,帝國軍想讓伊謝爾倫共和政府和革命軍因為知道了事實而產生動搖。或許也有意讓伊謝爾倫內部因為獻不獻城的問題而致分歧吧?

帝國軍正確來說應該說是軍務尚書所建立的施工到目前為止都正常執行著。伊謝爾倫整個沸騰了起來,包括菲列特利加·G·楊和尤里安·敏茲在內的政府和軍部的代表們並坐在會議室中協商對策。話是這麼說,但是,在最初的三十分鐘裡,對奧貝斯坦元帥的精采漫罵佔了百分之百的記錄篇幅。

然而,在通過激憤之門後,出現在眼前的就是深度的苦惱之門了。奧貝斯坦所提出的問題不是以一句「卑劣」就可以全面否定了的。

銀河帝國軍務尚書巴爾·馮·奧貝斯坦元帥是一個有能力而且嚴格的軍官,也可以說是一個冷酷無比的策謀家。對尤里安等舊自由行星同盟的人們來說,他絕對不是一個不屑一顧的人物。而現在這個人拋出了一個嚴重的問題:「堂堂正正地作戰而讓一百萬人血流成河和以最低限度的犧牲來達成和平和統一的工作,哪一件事對歷史比較有貢獻?」面對這個問題,尤里安所受的衝擊並不小。當然,出題者那一方具備了太過明確的價值觀。而尤里安是不是非常得去抵抗呢?

「真是沒用的傢伙啊,尤里安。」華爾特·馮·先寇布丟過來的混合著嘲諷和撫慰的聲音。

「這種情形下,惡名昭彰的是銀河帝國,尤其是實行此策略的奧貝斯坦元帥和承認這個作法的萊因哈特皇帝,不會是你。」

「我知道,可是我無法明白,如果我們對那些被囚禁在海尼森的人們視而不見的話……」氣氛一定會惡化的吧?尤里安這樣想。先寇布再度發表他的意見,這次他的聲音中幾乎都是嘲諷的成分。

「可是,被專制君主以政治犯、思想犯囚禁起來,這對民主共和主義者來說不是正中下懷嗎?尤其是那些在自由行星同盟中位居高官,以民主共和政治的大義對市民和士兵們鼓吹聖戰的那些人?」事實上,在一瞬間破案和先寇布有一樣的想法。可是,在看到波利斯·高尼夫所送來的囚犯名單的時候,他實在沒辦法再保持平靜了。

「可是,在政治犯的名單中有姆萊中將的名字啊!我們能見死不救嗎?」這一句話震撼著會議室的空氣。伊謝爾倫年輕的幕僚們受到一陣新的驚嚇,重新看了看名單。

「什麼?那個愛嘮叨的人?帝國軍那些傢伙可真有勇氣啊!」

「我還以為在整個宇宙中沒有人能勝過那個微微顯得嘮叨的老先生呢!不愧是銀河帝國的軍務尚書,還是比伊謝爾倫的參謀長技高一籌。」

「不管是抓人的是或是被抓的,我都不想去接近。就把它當成是在另一個世界發生的事吧?」議論朝著奇妙的方向推進。

「如果幫了他,或許可以算是施恩於他哪!」尤里安是帶著開玩笑的語氣說這些話的,但是,亞典波羅和波布蘭臉上的表情卻含著介於16%到72%之間的認真。

「那麼,你打算怎麼做?司令官。」被先寇布一問,尤里安搖了搖他亞麻色的頭髮。這不是一個在短時間內就可以解答出來的問題。如果從民主主義的基本精神來說的話,只因為性命受到威脅的是少數人就視而不見是行不通的。然而,就因為要救這些人而喪失宇宙中唯一殘存的民主共和政治的根據地嗎?難道非得放棄戰鬥而對帝國軍投降嗎?

瞥了一眼沉思的年輕人,「薔薇騎士」第十三代連隊長喃喃自語著。

「關於這件事,最有利的同伴或許就在費沙。」先寇布沒有說出那個人的名字,可是,尤里安立刻就明白了。他指的是銀河帝國皇帝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如果他真是一個無人可比的驕傲皇帝的話,一定會對以人質逼迫獻城的手段感到不滿吧?就因為萊因哈特的這種矜持才堅定了伊謝爾倫和市民共和政治的理念。如果是這樣,或許和萊因哈特皇帝之間直接交涉要來得有利些。但是,如果要這樣做的話,又該讓誰作為中間人呢?

根據波利斯·高尼夫的情報,和奧貝斯坦元帥同行的提督是繆拉和畢典菲爾特。尤里安和繆拉曾有過一面之緣。去年六月,把楊威利的訃聞帶回銀河帝國,並以萊因哈特皇帝的弔問使者身份到伊謝爾倫拜訪的人就是他。是不是可以托以他的好意或善意呢?即使他個人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但是,身為帝國的高級官員,他應該是以國家政策為優先的吧?如果一廂情願地委請他當中間人,是不是反造成繆拉的立場惡化的結果呢?

尤里安的思緒呈螺旋起伏。就算最後必須透過繆拉和萊因哈特接觸,皇帝是不是就真的是正確的終點呢?

當自由行星同盟瓦解的時候,當時尚未即位,號為羅嚴克拉姆公爵的萊因哈特並沒有以戰犯追究楊威利和比克古元帥的罪名。萊因哈特確實以高度的禮節對待敵手。如果他仍然抱持著這種態度,或許還有很大的希望。

可是,期望皇帝的矜持和請求寬容和慈悲又有什麼不同呢?這個疑問使得尤里安遲遲下不了決定。伊謝爾倫受不了對奧貝斯坦屈膝,那麼,對萊因哈特皇帝低頭就好嗎?這麼做,就有傷微小的自尊之虞,對解決事情似乎也只有短暫的效果。

只因為不想把功勞歸給奧貝斯坦所以才想把功勞歸給皇帝。如此一來,即使能獲得小小的勝利的快感,但是,歸根結底還是屈服於帝國了。如果忘了這一點而陷入奇妙的錯覺,最後就只有出現歡歡喜喜地臣服於皇帝的異樣結局了。

或者,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元帥連這一點都計算在內才定了「大割草」這項計謀?果真這樣的話,那麼事情就不是自己所能掌握的了。尤里安痛切地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限。如果是楊提督,他會怎麼做?他會如何應付奧貝斯坦元帥辛辣的策略呢?

楊威利不是超人,當然很多事情不是他所能解決的。尤里安當然也知道這一點,但是,對於自己能力不足之不滿似乎使得他對楊有過高的評價。這種精神傾向防止尤里安過度信賴自己的力量,但或許也同時限制了他本來所具有的才能方面的可能性。才剛剛十九歲的尤里安無法充分以自制力控制自己。但是,他也自覺到了這些,而經常以師為鏡好讓自己不致扭曲了基本角度,這一點受到了非凡的評價。

人的生涯和因此而累積起來的無人類的歷史把二律背反的螺旋伸向永遠的過去和未來。歷史上是如何評價、定位和平的?這是一個無限延伸的、永遠的螺旋。

不用奧貝斯坦元帥那樣的手段,和平和統一、秩序就無法確立嗎?這種結論令尤里安難以忍受。如果真是這樣,那麼,萊因哈特皇帝和楊威利又何必不斷地流血作戰呢?尤其是楊威利,他厭惡戰爭,不斷地自問流血是不是可以把歷史朝建設性的方向推進,然而卻又不得不不斷地玷污自己的雙手。奧貝斯坦的作法是不是就能克服楊的苦惱和懷疑呢?應該不能。不會有這種事的。尤里安不能認同這種事。

如果最卑劣的手段可以最有效地減少流血量的話,人又為什麼要千辛萬苦地尋求正道?奧貝斯坦的策謀就算成功了,人們,至少舊同盟的市民也不會諒解的。

不會諒解的。這的確是個問題。假如奧貝斯坦元帥的策謀成功了,而共和主義無法以獨立的勢力繼續生存下去時,宇宙中又將剩下什麼呢?和平和統一?表面上或許是,但是,底層卻只是無限的憎惡的怨恨。而這種情緒就像火山脈一樣,在巖盤的壓力下呻吟著,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要爆發,熔岩什麼時候要把大地燒盡?岩盤的壓力越大,噴火所造成的災禍也應該就越大。為了不讓這種結果發生,奧貝斯坦的策謀就非得排除不可。

尤里安天真嗎?或許吧。可是,尤里安沒有辦法去忍受奧貝斯坦那種人的尖銳。

這個時候,尤里安的思考方向或許稍稍朝著危險的一方傾斜了。他應該考慮的不是倫理上的優劣,而是應該以什麼樣的政治技術來對抗奧貝斯坦的策謀才對。

※       ※       ※

四月十日,消息傳進了伊謝爾倫。

那是來自銀河帝國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元帥的正式宣告。宣告的內容是,如果想要讓被囚禁在行星海尼森的五千多名政治犯、思想犯獲得釋放,伊謝爾倫政府及革命軍的代表人物就要前往海尼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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