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  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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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迷宮

興高采烈地到宰相府報到的博爾德克事務官,垂頭喪氣地拖著兩條沾滿晦氣沼泥的腿,回到費沙駐帝國事務所的辦公室內。

在他的部下當中,原先持樂觀看法的人,覺得仿佛是季節倒轉,心中又再度籠罩著一片寒意。

而原先就持悲觀態度的人,雖然早已知道會有這樣的結局,卻也不敢誇稱自己的先見之明,就像某種爬虫類似地縮著頭,悄悄地探視著周遭的狀況的演變。

博爾德克並不是一個暴君型的上司,但就像一般擔任外交職務的人一樣,隨著辦公室內外之不同,所戴的面具種類自然也各不相同。

在職務上,必須在各種大小事項上輔佐事務官的一等秘書,當然不能像普通職員在逃避北風似地逃之夭夭,他硬著頭皮來到了事務官的辦公室。

當被問到交涉的過程與結果時,博爾德克粗暴地反問說,難道我現下像是成功的樣子嗎?

“那個金髮小子,反倒威脅起我來了﹗”

“您是說?……”

“就是這樣﹗那傢伙說他們也可能會和同盟聯合起來,共同在軍事上征服費沙,不要以為只有費沙才處於有利的立場----”

事務官並未看著秘書的臉,因為他明白對方必定是極度的驚慌。

“但是、但是,應該不會有這種事才對。羅嚴克拉姆公爵和同盟聯手這樣的事應該是不可能發生的,簡直是毫無道理的夢話﹗”

事務官立即就推翻了屬下的常識推論。

如果這種“不可能會有”的想法是對的話,那麼自由行星同盟的領導階層對於帝國與費沙合演的“皇帝亡命記”正在等著開幕的這種事情,不僅僅是無從得知,甚至也不會去相信吧。

萊茵哈特如果利用某種途徑讓同盟知道這件事,而且加以巧妙地唆使的話,兩軍共同出兵,在成功地征服費沙之後再平分所得的利益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去年成功地讓同盟軍內的強硬派發動政變的不就是這個金髮小子嗎?

同盟在經濟上的權益多被費沙所壟斷,而且又負債累累,無力償還,可說是處於一種費沙的半殖民地的狀態。

如果能夠將費沙予以消滅的話,負債當然就可以一筆勾銷了。

在行動上往往欠缺原則性的同盟領導階層,很難保証不會受到短期欲望的驅使與誘惑。或許是我方犯下了致命性的錯誤。

到目前為止,博爾德克一直是被萊茵哈特牽著鼻子走,由會談的進行乃至於結束,始終都在切牙切齒。

當自己意識到有某處的計算錯誤時,已經像是棋盤上被迫得走投無路而且孤立無援的將軍了。

最後,那個喊了一聲“將軍”的對手說道︰如果不想嘗到一面倒的敗果,就提出相對的承諾吧﹗

並且還冷笑著,別不自量力地想要有什麼對等的盟約之類了﹗ 應該不至於會這樣的,絕對不應該到這種地步的﹗

握有交涉的主控權,而且大賣人情締結盟約的應該是費沙這一方才對。是花招耍得太過頭了?

利用代理人去密告藍斯貝拉克伯爵等人潛入,使萊茵哈特等陷入不安和猜疑當中,然後製造交涉的契機,看來這似乎是一個好主意,但事實上卻是嚴重低估了對方。

自認為精通外交與謀略的他,所犯下的錯誤卻是何等的幼稚。

“那麼,接下來該怎麼做呢?事務官閣下。”一等秘書鼓起了所有的義務感與勇氣,問了這樣的一個問題。

博爾德克不耐煩地盯著部下。

“什麼叫該怎麼做?”

“就是藍斯貝拉克伯爵和休馬哈上校。不如將所有的計畫取消,把他們兩個人解決掉,然後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

“雖然很可惜,不過以後還是有機會的……”

秘書預期著上司的怒罵聲,靜靜地將頭低下,但博爾德克一言不發地陷入沉思之中。

他也不得不為自己目前的地位著想了。

由自治領主的副官,乃至於派駐帝國的事務官,這在費沙的權力架構當中,是一個受到充分敬重的地位。

雖然說費沙人原本對權位就沒有什麼尊敬的概念,特別對那些沒有獨立經商的機智與氣魄的小官小吏更是十足的鄙視。

但到了像博爾德克這樣的地位,則是人們表現相對敬意的對象。

但是如果在重要的對帝國外交上失敗,而辜負自治領主對自己的信賴的話,那麼就成了一個與本身地位不相稱的無能之人,不但會受到嘲笑,而且可能還會被外放成為一個有職無權的普通官員。

但是如果屈服在羅嚴克拉姆公爵萊茵哈特的恫嚇之下,將費沙回廊交出來給帝國軍的話又會怎樣呢?

這將使得費沙不憑借武力,長期以來單靠獨立貿易路線所建造起來的自立與繁榮,全部毀於一旦。

費沙本身並不是一個可簡單劃分為統治者與被統治者的一體化主權國家,而是由許多交易商人們,為求在戰亂中堅守住自己本身的自由與利益,而自發自主地所組成的有效率共同體,就像是一間大公司一樣,由股東、工人及管理人員所構成,商人們就相當於大小股東,自治領主就相當於大股東選出的執行總裁。

這至少是歷史表面上所顯現出來的事實。

對此感到自豪且引以為傲的獨立商人們,應該不可能會答應將費沙回廊讓給帝國軍。這很可能會引發抗議破壞交易國家費沙的獨立性與中立性的暴動。

自治領主雖然是終身制,但是只要有二成以上有選舉權的“大股東”提出要求,就可召集由六十人所組成的長老議會,會中如果有三分之二以上的多數表示贊同的話,則可以將自治領主予以中途罷免。

自第一任自治領主雷歐波特·拉普以來,這個罷免制度還沒有真正被運用過。

但事實上所謂的傳家寶刀,也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必須將寶刀拔出的那一天所準備的。

魯賓斯基假如將費沙回廊的通過權出賣給帝國軍,商人們勢必會群情洶湧,到時就可能會動用這傳家寶刀。

如果這一切都成為事實的話,那麼安杜魯安·魯賓斯基將成為有史以來,第一位受彈劾而被罷免的自治領主,他難道會甘心承受這樣的評價嗎?

博爾德克一點都不這麼認為。事實上,不管正式記錄的說法如何,魯賓斯基所以能成為自治領主,最主要還是地球教總大主教授意的結果。

長老會議中所進行的提名、演說、投票、開票,這些都只不過是演給觀眾看的舞台劇罷了。博爾德克的嘴角稍微泛起了笑意。

那些相信自己是自由且無拘無束的商人,還有那些自以為厲害、現實且精於算計的商人們,是何等的容易滿足啊﹗

博爾德克忽然羨慕起那些認為唯有自己的財富與創造財富的努力,才是宇宙中最高價值的單純金權主義者。

但無論如何,魯賓斯基一旦下台,被視為其心腹的博爾德克自然也無法安穩地坐在現下的位子上。

到目前為止,可與之競爭自治領主身邊第一把交椅寶座的人,雖然連個影子或腳步聲都沒有,但是在他出任帝國事務官之後,按替他副官地位的魯伯特·蓋塞林格,雖然是年紀輕輕,但卻以一種與他年齡不相稱,精明能幹的手腕快速地強化其在自治政府內的影響力。

如果稍有差錯,在魯賓斯基與博爾德克被貶謫之後,這名工於心計的年輕小子,很有可能會泰然自若地踏上這最高權力的寶座。

當然,在此過程當中有著必然且不可或缺的要素,也就是地球教總大主教的支持----這個人物雖然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不為費
沙的市民所知,但卻是費沙真正的支配者。

盡管魯伯特·蓋塞林格是如何地用盡心機,企圖登上這最高權力的寶座,但只要那黑衣老人乾癟的面孔一搖,他那缺乏自知之明的野心,終將像那未做完的夢一般,宣告終止。

但是等一等----博爾德克忽然感覺到自己的心臟猛然地抽動一下。

要能確保在費沙的最高權力,一定必須得到那個不管再怎麼努力都難以令人喜歡他的黑衣老人的支持。

但如果以相反的角度來看的話,這樣不是很好嗎?

只要得到總大主教的支持,他,尼克勒斯·博爾德克不也就有資格可以成為自治領主了?

這難道是一個不自量力的妄想嗎?不,即使是安杜魯安·魯賓斯基,也不是一生下來就注定是自治領主的。

前一任的領主,在成為領主之前,也是好不容易才勉勉強強地擠身在長老會議的末席。

與萊茵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共同聯手支配宇宙的,如果換作是尼克勒斯·博爾德克的話,又何嘗不可呢?

現下這個時候,由於連續的計算錯誤,反倒被那金髮小子將了一軍。

但是,不妨先讓他覺得自己很好對付,以待日後乘其不備而攻之。

而且關於費沙回廊的通過權問題,並不是簡單地給予一種口頭承諾就完事的,不妨將之當作是一種談判籌碼,充分發揮它的利用價值。

而且除此之外,還有一張最後的王牌。

那個故作聰明的金髮小子,做夢都想不到這世上存在著一個詭異的老人,正張開他那黑色的羽翼,由地球遮覆到整個字宙,所以無論是進是退,這一點都可以當作一種強而有力的武器,有助於鞏固他自身的立場。

總之,當初的計畫應該要繼續進行下去,博爾德克擬出了這樣的一個結論。

現下這個時候,是沒有理由要宣告終止的。即使計畫實施的能力上有疑問,頂多也只是讓魯賓斯基覺得不悅而已。

只要在計畫實施的過程當中,努力將失分扳回,且更進一步轉為得分也就可以了。

因為尼克勒斯·博爾德克有著如此的才能與器量……。

事務官由沉思之中回神過來之後,對著那位一直不安地注視著自己的一等秘書,露出一個胸有成竹的笑容讓他安心。

然後吩咐他照原訂誘拐皇帝的計畫行事,並且開香檳來預祝成功。

間歇性的雨使得帝都的市街上,籠罩在一片無色彩的凸紋帘帳當中。雷歐波特·休馬哈注視著攀爬在窗上的雨滴,心裡想著今年的天候似乎並不調順。

本來在這個季節裡,帝都的中心街道上應該是充滿了陽光和綠意,到處都可以聽到贊美那洋溢著透明感的大自然帶與人類豐裕生活的頌歌。

在過去,甚至有人說大自然往往扮演著緩和平民階級當中不滿情緒的角色……。

“上校,你不吃些東西嗎?”

餐桌上擺滿了酒菜,環視周遭的眼神中洋溢著情感的藍斯貝拉克伯爵在上校的背後問道,未待其回答,隨即在深底的玻璃杯中注滿了黑啤酒,並且一飲而盡。

帝都黑啤酒的豐潤,到底是費沙那兒所無法比擬的,藍斯貝拉克伯爵不無偏見地想著,不僅僅在生理的需求上,同時也在心理上滿足了他那純純的鄉土愛。

休馬哈回過頭來無言地看著,他知道那黑啤酒根本就是在費沙投資的工廠中生產出來的,不過也沒有必要破壞年輕伯爵的興致。

他們所投宿的旅館也是費沙出資經營的,他忽然想說出一句非常諷刺的話,不久之後,是不是連他們所呼吸的空氣,都要打上費沙的商標呢?

對藍斯貝拉克伯爵來說或許是有充分的理由,但自己又是為了什麼而來到這樣的一個地方呢?

自嘲的陰影悄悄地溜過休馬哈的臉頰。

在宇宙港等許多地方,海關官員及憲兵們態度上的變化,休馬哈沒有理由會沒有察覺到。

不是壞的變化,而是愈來愈好的一種變化。

他們這些人在以前一向將權力和威權玩弄在股掌之間,遇到身分地位高的人就哈腰彎背、逢迎陷媚,而面對普通平民則是以一種高壓的姿態,露骨地公然索賄,但是現下的他們,卻是禮儀端正、勤勉工作、忠於職守。

這無疑地是綱政整肅的結果,羅嚴克拉姆公爵的改革,確實是深入到整個社會體系的每個角落。

而自己之所以由亡命之處重返此地,卻是為了要斬斷這一切改革與整肅的源頭。

年輕的藍斯貝拉克伯爵亞佛瑞特正陶醉在拯救皇帝這種甜美的英雄主義夢想當中。

自稱為“忠誠派盟主”的瑞姆夏德伯爵承諾將賜給他在流亡政權當中顯赫的地位,並且增大他將來的領地,作為對他的激勵。

“報酬等等並不是問題,重要的是在於行為本身所代表的意義。”亞佛瑞特如此斷言,應該是發自內心的想法吧﹗

而對休馬哈也承諾將給予提督的稱號,但這並不是他所想要的。

亞佛瑞特還好,他堅信自己的行為是充滿正義的,而休馬哈卻是連這一點也不予認同。

銀河帝國----高登巴姆王朝勢必在不久的將來終要滅亡,不,事實上已經滅亡了。

隨著羅嚴克拉姆公爵萊茵哈特的堀起,以及門閥貴族聯合軍在利普休塔特戰役中的敗亡,這個滅亡已經是注定的了。

這原本就是歷史的潮流,而在這個時候,仍然想要建立流亡政權復辟舊製的意圖等等,只能算是對於歷史進步的一種反動罷了。

況且,如果只有騎士道信徒藍斯貝拉克伯爵,或者是夢想陰謀家瑞姆夏德伯爵的話那也就罷了,正因為編寫劇本的是費沙一伙的功利主義者,那麼自然會令人想到字裡行間,另外還有著字面上所看不到的真實劇情。

如果能以自己的自由意志來加以選擇的話,那麼休馬哈根本就不想參與這種使行星違反自轉方向的無意義行動。

他是受到了威脅與逼迫才身陷其中的,並不是他本身受到危害的緣故,而是與他一同亡命的部下重新建立的新生活受到了威脅,雖然如此,他也絲毫不覺得有所慰藉。

這件事另當別論,當整個的行動定下來之後,他對自己發願,將盡可能在行動中使費沙的利益受到最大的損害。

與其說是報複,不如說是為了回避今後發生同樣的事情而被迫且心不甘情不願地為費沙賣命。

除此之外,休馬哈還有些事耿耿於懷。

從這次行動一開始時,他就不曾抱持著樂觀態度,甚至可以形容是在滿滿的一大杯悲觀飲料當中,重新又加入了一滴,而這一滴並未破壞表面張力微妙的均衡,反而更使得裡面的酒不容易由大杯中溢出來。

既然做了,他當然希望能成功,或者說是不希望失敗會來得更為貼切,而這也與他本身是一個行動參與者的矜持有關。

將幼帝自宰相羅嚴克拉姆公爵的手中救出,然後在自由行星同盟內建立亡命政府,將來的話,當然就是打倒羅嚴克拉姆公爵,凱旋回歸帝都奧丁----當由費沙自治領主的副官魯伯特·蓋塞林格那裡聽到這整個構想時,休馬哈怔住了。

整個行動簡直就是毫無成功的可能性且沒有意義的愚行。

在那之後,雖然有不少令他相當在意且無法接受的事情,但光就費沙在帝國駐在事務官博爾德克是當地接應他們的總負責人這一點看來,休馬哈不得不多加以小心謹慎,以免有什麼把柄落在他的手中。

休馬哈心中盤算著最壞的情況,費沙說不定會一面唆使他們去誘拐皇帝,另一方面則將這個情報透露給羅嚴克拉姆公爵,把他們二人當作是犧牲的羔羊,送給羅嚴克拉姆公爵賣個人情,或許是這樣的一些小動作吧,又或者……。

不論如何,目前並沒有足夠的情報可以分析出真正的狀況。休馬哈感覺到流進他喉嚨的黑啤酒,有著一股令人不愉快的苦澀。

像傀儡一樣地受他人操縱指使並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即使那是為了達到一個崇高的目的,更何況眼前這件事,早已經擺明了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

當行動的最終決定下達的時候,休馬哈與亞佛瑞特再度對潛入新無憂宮的具體計畫加以檢討。

新無憂宮的地形草圖並未對外公開,所以盡管動用了費沙組織的力量,想要取得也並非容易的事。

雖然說在威權主義下的政治體制當中,籍由非公開而使一般市民處於無知的狀態,類似的慣用手法對於威權的確立與維持是非常有效的,但就防止恐怖行動這一點看來,也是有其實際上的價值。

在這壯麗的宮殿群當中,大致區分為舉行謁見與會議的政權中樞“東苑”,皇帝一家人生活起居的“南苑”,被稱為“後宮”有著許多美女居住在那裡的“西苑”,以及在廣大的森林與草地上放養著許多鹿和狐狸的獵園“北苑”等四個地區,除此之外,還有許多無法劃分所屬的獨立建築物和庭園等等,占地總面積多達六十六平方公里。

噴水池二○○○個,大理石所砌成的回廊,總長達四○○公里,涼亭更多達七五二處----還有其它不勝其數的建築,在在向人
們訴說著這個皇宮的規模。

萊茵哈特的姐姐安妮羅傑,過去就曾在西苑當中靠近北苑的地方修築別館。

“新無憂宮當中,很令人意外的是並沒有設防。”

藍斯貝拉克伯爵亞佛瑞特由於身為貴族,過去曾無意間進入這壯麗的宮殿之內,因此對此知之甚詳。

在使用智能機械就可解決的事情,卻特意地使用人類的勞動力,這是在帝國當中,為了誇耀本身的權力和威權所產生的特殊狀況。

無需追溯到魯道夫大帝全盛的時代,在過去那段歲月裡,不管是在庭園或是在回廊下,幾乎每二十步的距離就有全副武裝的近衛兵站立在那裡。

在被稱作是“暗紅色的六年”的佛瑞德李希三世治世的晚年當中,由於陰謀、暗殺、恐怖行動四處橫行,為了防範近衛軍的叛亂,專門設置有“北苑龍騎士旅團”以及“西苑步兵旅團”,據說這些部隊的炮口所指的,就是近衛師團的司令部。

繼佛瑞德李希三世之後即位的馬克西米蘭·由謝夫二世後來雖然廢除了北苑及西苑這些應該說是皇帝私人衛兵的軍隊,但這些軍隊卻轉而與競爭皇位繼承的失敗者聯手要打倒新任皇帝。

由於有這樣的危險性存在,使得原本為侍女,後來晉升封後的齊格琳蒂皇後,不得不時時身上帶著槍,守護在皇帝丈夫的身邊。

但盡管如此,仍然未能防範不幸事件的發生,新任皇帝被害飲毒倒下,經過一番搶救之後,性命算是保住了,但是視力卻極度地衰弱,而陷入一種半失明的狀態。

他本身雖然具有足以被稱為名君的資質,但如果沒有皇后齊格琳蒂全力的輔佐,與那位整肅國政,身為實質宰相,性格剛直的司法尚書繆札的協助,其治理國家的能力恐怕就要大打折扣了吧﹗

有著半盲的障礙,馬克西米利安·由謝夫二世卻還能夠使帝國免於內部的崩潰,奠定了再出發的基石,甚至被後世贊揚為“中興之祖”。

但是,就整個大局來看,在其後的一個半世紀裡,和自由行星同盟之間始終未見完結的戰爭,這個責任或許也要歸屬到將帝
國重建起來的他身上也未嘗不可。

其後,以智能機械來取代人類的思想被實施貫徹,但也只是在人數上有些變動,士兵們的身影卻從未曾在壯麗的宮殿當中消失。

羅嚴克拉姆公爵萊茵哈特大幅地削減了宮廷的預算,並且將西苑與北苑完全封閉起來,其餘在東苑和南苑的建築物也大半都關閉。

除了一部分形式上的國事議式之外,所有政治上實務的計畫與裁決,都在萊茵哈特的宰相府當中進行。

無意義的宴會或園遊會的次數也大量減少,過去曾誇耀不夜之繁榮的皇宮也失去了原有的華美,而逐漸顯露出孤獨頹廢的殘像。

“進到新無憂宮裡面以後,就讓我來帶路吧﹗現下雖然是被封了,但並沒有被改建,只是棄置在那裡不用罷了。”

亞佛瑞特說道。並且保証在他記憶當中的那些窗、回廊、門等等,現下應該全部都還可以用。

接著,他將聲音壓低,說出不為人知的秘密。原來在這壯麗的宮殿當中,各處都設有秘密的通道和密室。

即使是羅嚴克拉姆也不見得會全部知道,這些應該可以作為有效的利用。

關於這些事情,休馬哈也是知道的----雖然也都只是聽說而已。

歷代的皇帝們害怕有暗殺或革命,為了能及時避難或脫逃,故在二層牆壁之間另外建了小房間,或在地下挖掘秘道,而將出入口設在庭院茂密的灌木叢當中。所以便有人偷偷流傳著,說整個的新無憂宮就好像是一座迷宮一樣。

在這些迷宮當中,也曾經多次被實際使用,因而有許多悲劇和諧劇也隨之產生。

皇帝威爾赫姆二世的次子亞爾伯特大公,十五歲的時候帶領著侍從武官到地下迷宮探險之後,經過了一個世紀,至今仍下落不明。

有人說這整個事件是皇帝的寵妃朵羅蒂亞所策劃的。她受皇帝寵愛,生下了亞爾伯特,因而招致皇後康絲丹倩強烈的憎恨。

當皇帝臥病在床的時候,朵羅蒂亞因害怕皇後會加害於自己的兒子,故委托忠誠的年輕侍衛,帶著她的兒子由地下道逃走,亡命到遠遠的自由行星同盟上,過著平民般安穩的生活----。

但另有一派的人認為,皇後康絲丹倩才是這整個事件的罪魁禍首,是她故意慫恿亞爾伯特到地下迷宮去探險,在少年迷路之後棄之罔顧,並任其悲慘死去。

這樣的傳說眾說紛紜,但為一般人所知的事實是,亞爾伯特大公跟侍從武官在地下行方不明之後不久,威爾赫姆二世病歿,由皇后的親生子即位,在封號寇涅利亞斯二世之後的數天,朵羅蒂亞在遭受毒殺的征兆下瘁然死去,一個月之後,先前的皇後康絲丹倩也因罹患不明原因的熱病發狂而死----等等這些事情,都在在充分刺激著人們的好奇心與想像力。

二種不一樣的傳說,自然形成日後二種不一樣的故事結局。

有某一個貴族堅持說曾經在費沙的客船內,見到亞爾伯特已長大成人的身影。

另外又有一名軍人,在事件發生十年之後,奉命下地下迷宮進行調查時,聲稱曾經聽到由牆壁的另一面,傳來少年詛咒皇後
的聲音。

這些都確實成了悲劇,但也有諧劇由這些悲劇之中衍生出來。

事件發生二十年之後,寇涅利亞斯二世身無後嗣而重病臥床,應該由什麼樣的人來繼承皇位呢?

貴族們有的急著物色有資格繼承皇位的人選,有的瘋狂奔走,極力游說別人認定自己的繼承資格。

就在這時候,一名自稱是長大後的亞爾伯特的男子出現了。

他憑著高明的口舌與那些看似真實的証文與証物,獲得了很多貴族的信任。

長年懷疑著自己母親罪行的寇涅利亞斯二世,甚至將“弟弟”叫到病床前,出現了一個淚流滿面的相認場面,貴族們期待著他或許會成為新任皇帝“亞爾伯特一世”,紛紛爭先恐後地趕來攏絡他博取好感。

對於由某個大貴族所免費提供的豪華別墅,亞爾伯特非常高尚有禮地對他們的好意表示感謝,並且慷概地承諾他們將來的地位與領地。

他的名望是愈來愈高了,但忽然有一天,這個騙局終於真相大白。

下任皇帝候補第一號的亞爾伯特大公殿下,竟然偕同一名叫人憐愛的侍女,帶著相當於五千萬帝國馬克的財寶,自帝都奧丁逃去無蹤了。

留下來的是一大群被騙走財物愕然不知所措的貴族們,以及超過十人以上懷著他的孩子,夢想著將來能成為皇后的千金小姐。

這些貴族小姐半數以上生下了不名節的私生子,而有幾個與亞爾伯特同名的貴族,也因難耐與這個天才騙子同名,而紛紛改名。

平民們則因為有了可以嘲笑這些愚昧貴族的話柄而暗自竊喜。

但這件事另當別論,也有人認為這名自稱是亞爾伯特的男子,事實上可能就是真正的亞爾怕特也說不定。

但這個大膽的騙子並未再度出現下這些被害者的面前,事實究竟如何,終究不得而知。

不管是詩情畫意也好,平淡無奇也好,自魯道夫大帝以來,經歷了五個世紀滄桑演變的新無憂宮,為各式各樣無數的傳說所圍繞著。

自己及其他人的行為,在幾個世紀以後,也會輝煌成功地為人們所津津樂道吧﹗

藍斯貝拉克伯爵亞佛瑞特非常確信地對休馬哈如是說道。

真是無可救藥的“行動派詩人”啊----……休馬哈這麼地想著,但是因為亞佛瑞特在人格和品德上並無過失,所以他這麼想並無輕蔑的意思。

畢竟,休馬哈認為自己本身也沒有任何資格來輕視任何人。

自己和亞佛瑞特唯一不同的是,他是為了那連自己也不相信的事情而賭上自己的性命,如果這不是愚人的愚行的話,那又該稱之為什麼呢?

總之,無論如何,當看到亞佛瑞特時,休馬哈心裡想著,就算是為了讓他高興也好,努力使這次行動成功吧﹗

況且,故意嚇唬一下那個金髮的小子不也挺有趣的嘛﹗

在另一方面,被貴族視為是“殘忍地對皇帝橫加迫害”的金髮青年,此時也正召集了主要幕僚在商談對策。

帝國宇宙艦隊總參謀長巴爾·馮·奧貝絲坦一級上將,當聽到費沙和門閥貴族的餘黨一起共謀誘拐皇帝的計畫時,臉上幾乎看不到一絲驚愕的表情,他原本就不被認為是一個感情豐富的人,此時也只是用他那副感光電腦所組合而成的義眼,一面正經嚴肅地注視著年輕的主君,一面點頭表示同意。

“看來應該是費沙黑狐做的好事,編劇和導演由他們在幕後擔當,而實際登上舞台演出的則是另外其他的人。”

“因為如果自己也登上舞台的話,很可能會受到來自觀眾席的攻擊,故由他人來冒這個危險是最好不過了。”

“那麼,我們應該怎麼做呢?您是打算順應費沙的提議,讓皇帝被誘拐嗎?”在這位俊美的帝國元帥那冷峻的唇邊,浮起了一絲的笑意。

“或許是吧﹗讓他們去試試看的話也蠻有趣的。”

“那麼,是不是要減少皇宮的警衛,好讓他們容易下手一些。”

“沒有這個必要。”萊茵哈特的回應顯得相當漠不關心。

“因為依目前的警備狀況並不是十分地森嚴。而且就另一方面來說,宇宙中甚至也有人可以不流血地占領伊芳謝爾倫要塞,費沙策劃這件事,自應有相當把握,否則的話,我們難道還值得和連一個皇帝都無法挾持的無用之輩聯手嗎?”

挾持皇帝----這對實際行動的人來說卻是拯救,如果這項行動成功的話,萊茵哈特則與費沙暗地裡締結盟約,把和同盟之間的軍事對決推展到最終局面。

而如果他們這項行動失敗的話,萊茵哈特也可以獲得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指責費沙才是陰謀挾持皇帝的幕後主持人而加以討伐。

無論結果如何演變,對萊茵哈特而言,都可以自由地選擇各種牌法的組合。

博爾德克,那個自信過度的費沙事務官,是耍花招玩把戲做的太過頭了。

他是不應該故意向人暗示自己不管大大小小任何事都曉得的。

如果他若無其事地一直保持著旁觀者的立場,到事情成功之後才來進行秘密交涉的話,那麼這一邊無論如何都不得不作出某種程度的讓步。

那傢伙是失敗了。之所以失敗的原因,在於他把萊茵哈特·馮·羅嚴克拉姆誤認為是和那個二流詩人一樣甘願被當作是傀儡的人。

博爾德克理應為這樣的無知和無禮付出相當的代價。

“這樣吧﹗奧貝絲坦,對那個心中點燃著忠義之火的二流詩人加以監視,只是監視就行了,沒有必要加以干涉,不過萬一要是費沙改變計畫,也有可能會殺人滅口,到時候你就幫幫他們吧﹗”

“遵命。如此事先幫助他們的話是不是有什麼好處?”

二流詩人等人不但可以作為証明費沙陰謀存在的活証據,而且在必要的情況下,今後與費沙交涉時也會有些利用價值。另外,對萊茵哈特來說,如果休馬哈是一個難得的人才,那麼能夠與之會面也是一件好事。

“沒錯。還有,前任的帝國副宰相凱爾拉赫,現下是不是由你的部下在監視呢?”

肯定地回答之後,奧貝絲坦的兩只義眼,閃爍著一種異樣的亮光。

“是否要預先作逮捕的準備呢?”

“先準備好。如果能被視為挾持皇帝,不,拯救皇帝的共謀者,這應該是開朝以來的每一個王公大臣應有的光榮宿願吧﹗”

“或許,說不定會意外地發現有共謀的事實也說不定。”

萊茵哈特在這一瞬間,望著對方的臉,但是總參謀長看起來不像是刻意地在說笑話。

“不,應該不會。”

第一,凱爾拉赫並不被認為有這樣的勇氣與行動力量來企圖和萊茵哈特作對;第二,如果門閥貴族派的餘黨將凱爾拉赫牽扯到這個陰謀當中的話,不但要保証使他由帝都中安全逃出,而且以他原為帝國副宰相的身分,還要承諾給予他在流亡政權中相當高的地位。如此一來的話,彼此之間產生權力鬥爭的可能性也就提升了。如果是那個二流詩人的話也就罷了,對其他的野心家而言,則無異是自己為自己樹立一個競爭對手,種下了日後頭痛的種子。不過,如果計畫者與執行者之間缺乏完全的溝通的話,那麼像行動派詩人藍斯貝拉克伯爵那樣心無城府的人,為了要有更多的同伴,或者說,為了將達成偉業的喜悅與他人共享的話,那麼或許他會私下去找凱爾拉赫也說不定。無論如何,目前的不明朗原素太多,靠理論性的思考來推斷也是有限度的。
由於萊茵哈特本身從頭到尾一直都是處於應對費沙所設圈套的立場,所以並沒打算要先發制人,而且也沒有那個必要。

“目前也只有走著瞧了,這樣也好,過不久,就讓那二流詩人表現一下他們的愛國行動讓我們看看吧。”

“就遵照您的指示……”裝著義眼的總參謀長輕輕地乾咳一聲。

“一旦皇帝被挾持的話,那麼負責皇宮警備工作的人自然要被問罪了﹗摩頓中將勢必要用他的性命來為這件事贖罪吧。”

“一定要讓他死嗎?……”萊茵哈特在腦海中,描繪出那個誠實敦厚、六十歲左右的年老軍人的身影。

“摩頓中將是一個思想頗為老式的男子,一旦皇帝被挾持,即使閣下您赦免他的話,他本人大概也不會就這樣領受您的好意﹗”

似乎在斥責年輕主君一時的心軟似地,奧貝絲坦顯現出極為冷峻的表情。

對於敵人也就是門閥貴族勢力從不寬容的萊茵哈特,對於己方的人則未必能做到如此。

是否會激怒到他姑且不論,如果因為情勢盤算所需,而必須讓無辜的部下犧牲性命的話,那麼在他精神回路的深處,總會有兩種不同的聲音在交互吶喊著。

又是一條必須流血的路﹗萊茵哈特在心裡低吟著。

如果紅髮至友齊格飛·姬兒菲艾斯還在的話,是絕對不會容許這種將無辜的摩頓犧牲掉的作法吧。

過去當知道萊茵哈特利用“偉玆塔特大屠殺”作為政治策略的時候,吉爾菲艾斯與其說是憤怒,倒不如說是滿懷悲痛地想要勸阻萊茵哈特。

後來,同樣因為作權謀上的考量而選上坎普當總司令官,以致讓他戰死那一次,萊茵哈特事後回想起來,滋味也絕不是好受的。

“……知道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到時候,就讓摩頓來負這個責任吧﹗不過僅限於摩頓一人,不要再牽涉到其他人﹗”

“摩頓的直屬上司是克斯拉……”

“克斯拉是一個很難得的人,如果連憲兵總監也被處以重罪的話,士兵們或許也會受到動搖。警告和減俸,這樣就可以了﹗”

聽到這些話,總參謀長的心中或許在嘆氣。

“閣下,雖然會玷污您的耳朵,但請讓我說一句話。如果一棵樹也不捨得砍,有石頭也不剔除的話,是沒有辦法在茂密的樹林裡開出一條路來的。”

萊茵哈特用他那冰藍色的瞳孔瞪視著奧貝絲坦。在這近似苛烈的眼光當中,好像欠缺了點什麼,又好像多了些什麼。

“你所說的就像是給中學生上的馬其維利主義的教材。你難道認為我連這個都不懂嗎?”

“話雖如此,不過卑職認為,閣下您有時會忘了最基本的事情。打從人類歷史一開始,所有的英雄帝皇都是將寶座奠基於不僅敵方,甚至己方的大量的屍體之上的,沒有任何一個為王的人是雙手潔白的,這一點即使是身為部下的人也都有所了解,臣所希望閣下您明白的是,有時候對部下賜死正是報答其忠誠的一種模式。”

“那麼,你是說即使你自己也會不惜為了我而甘願犧牲嘍?”

“如果有必要的話……”在這樣的回答當中,充滿了沉著的義務感,但是卻缺乏一種非理性的熱情。

“好好記住你剛才說過的話……沒事了,你下去吧﹗”

年輕人的聲音當中,隱約地有著怒氣難抑的焦躁。一時之間,奧貝絲坦雖然想說點什麼,但還是閉上嘴忍住了。

他行了一禮之後,自年輕主君的面前退出。

當奧貝絲坦回到家之後,首先出來迎接他的是達爾馬西亞種的老狗,它高興地搖著尾巴,允許它的主人走進門口。

跟著迎接他的管家,一面伸出那原本應該接住主人外套的手臂,一面詢問晚飯配酒的品牌。

“不用了,羅嚴克拉姆公爵稍後應該會再召見一次,酒就不用了,晚飯簡單一點就可以了。”

當奧貝絲坦身著軍服吃著沒有酒的“簡單晚餐”的時候,影像電話鈴聲響了,畫面上出現的是萊茵哈特的首席副官阿爾茲·馮·修待萊少將的身影。

“總參謀長大人,羅嚴克拉姆公爵緊急召集,公爵現下還在元帥府,所以請您入府晉見。”

修特萊少將一如往常禮儀端整地報告,看到奧貝絲坦在自家裡面吃晚餐卻仍然身著軍服的景象,不免覺得奇怪。

配有義眼的總參謀長,當然不認為有加以說明的必要。

“……有件事我忘了。”再度見到總參謀長時,這位俊美的帝國宰相將所有的寒喧和前言全部省略,立刻切入正題。

“請問是什麼事呢?”

“你應該不會意外吧?如果你不是早已經料到的話,應該不會這麼快就應召前來了。”

“下官惶恐。下官認為閣下勢必會考慮到繼艾爾威·由謝夫陛下之後,新的皇帝人選。”

“沒錯。關於候補人選,你有什麼意見?”

像這樣由他人聽來必定會感到異常愕然的重要對話,卻在兩人之間被平淡地輕輕掠過。

“有一位先帝魯道威希三世第三皇女的孫女。父親是貝克尼茲子爵,他並未參加去年的內亂,是一個除了象牙雕刻品的搜集之外什麼都不感興趣的男子。母親是博典道夫伯爵夫人的侄女。雖然是一個女孩子,不過在這個時候立個女皇帝也無妨吧﹗”

“年齡呢?”

“剛出生八個月。”不管是奧貝絲坦的表情或者是聲音當中,都沒有任何一點會刺激起幽默感的東西。

萊茵哈特之所以想笑,無疑地是因為一種感覺荒謬之至而不得不笑的衝動。

七歲的小孩自王座逃離,由出生八個月的嬰兒繼位。

不久之後,即將誕生一位連一句話都還不會說的全宇宙的支配者、全人類的統治者,甚至還是制定宇宙所有法則的全能之神。

如果要用來象徵權力與威權的愚劣的話,沒有任何東西會比這幅活人像畫要來得更貼切的了。

擁有尚書或提督等等頭銜的大人們,跪在這個連尿布都還不能拿掉的嬰兒面前敬禮跪拜,甚至還必須誠惶誠恐將她的哭聲當作是敕語來聆聽。

“這,不知您意下如何?或者是要再另外找尋其他的候補人選?”

奧貝絲坦的話事實上並不是詢問,而是在催促對方趕快下決定。萊茵哈特停止了笑聲,好像嫌麻煩似地點了點頭。

“好啊,就讓那個嬰兒登上王位吧﹗送給小孩當玩具的確是缺乏些趣味性,不過能夠擁有這種玩具的小孩,宇宙中只要有一個也就夠了,要有二個的話就嫌太多了。”

“遵命。不過那個貝克尼茲子爵,聽說因為有部分象牙雕刻的貨款沒有還清,正被商人經由民事訴訟提出控告,應該如何處置呢?”

“原告要求的金額是多少?”

“七萬五千帝國馬克……”

“設法讓他們庭外和解吧。如果新皇帝的父親因欠錢未還而入獄的話,這未免太不成體統了。用宮內省的預算來支付這筆費用吧﹗”

“是。”奧貝絲坦行禮之後站了起來,由宰相面前退下,這次是為了回家休息而退下的。

自少年時代姐姐被佛瑞德李希四世強納入後宮開始,這位金髮的年輕人就曾想像過,如果有朝一日,自己能握有廢立皇帝的權力,究竟會給自己的心情帶來何等的愉悅痛快呢?

然而到了現下,自己雖然已經掌握有這樣的權力,但是每當在行使這份權力的時候,他的心卻好像是收起了翅膀一般地蟄伏不動。

跨越了五個世紀之久,獨占了所有的權力和光榮,處於階級社會的頂點君臨天下,但卻成為社會一切弊病的惡瘤----也就是社會財富與政治權力分發不公之根源----的高登巴姆家族,已經由黃金建造的宮殿跌落到陰溝裡面去了。

這原本是應該令人感到有一股復仇的快感,但是代之而起的卻是一股酸味強烈的苦澀由胃部湧到咽喉,萊茵哈特忽然有了一種惡心得想吐口水的感覺,掙扎猶豫了五秒鐘之後,他將其實行了。

在休馬哈的實行計畫當中,有一項不可或缺的條件,那就是聲東擊西的調虎離山之計。

也就是說,在藍斯貝拉克伯爵亞佛瑞特與休馬哈要潛入新無憂宮的同時,在另外一個方向,沒有軍隊把守的帝都市街當中,進行對警察設施大規模的破壞工作,目的是將警備相關人員的注意力吸引到那個地方去。

在聽到這一個計畫的時候,亞佛瑞特稍微地斜著頭說道︰“這個方法應該是不錯,不過羅嚴克拉姆公爵是一個頭腦非常清醒的人,說不定會看穿我們的企圖。”

他並不曾像其他的大貴族一般,把萊茵哈特叫做是“金髮小子”,或許就是這種與生俱來的節度分寸,成為休馬哈對他產生好感的原因之一。

“但是至少試試看的話,對我們並沒有損失。我是打算讓費沙的從業人員來替我們做這件事。”

“不好做這樣無理的要求吧﹗他們一直在旁邊幫助我們達成這崇高的目的。到目前為止,這不是已經很足夠了嗎?----上校﹗”

休馬哈的想法就不一樣了。他不但不認為自己等人的行動是高尚的,而且也知道被利用來達成對方目的的不是費沙而是自己。

但是他說出來的卻只是︰“或許吧﹗或許我們沒有理由期望太多。”

“不但如此,上校,這件事必須要完全借由我高登巴姆王朝的臣下的手來完成,才能益發顯出其可貴的光芒。”

“沒錯,確實是這樣。”休馬哈言不由衷地說道。

他原先的用意是希望由費沙來負責直接的破壞工作,把他們由共犯的立場拖進來成為正犯。

他認為不管用如何毒辣的手段來對付費沙,都不算是什麼過份的事。

如果事態的進展不順利的話,那麼連費沙人也不敢保証絕不會將亞佛瑞特與休馬哈出賣給羅嚴克拉姆公爵的,既然如此,我等不也可以理直氣壯地對費沙索取相對的價碼嗎?

想到這裡,休馬哈又再度陷入厭煩的思緒當中。自己本來應該是在戰場上展現智謀的武人,為什麼被拖進這場毫無意義的行動當中?

費沙自治領主的副官魯伯特·蓋塞林格對他說“你不應該是個在泥土和肥料中終其一生的人”。

雖然說沒有必要讓他們那些人來判定自己是屬於什麼類型的人,不過或許自己也是確實沒有資格可以混混沌沌地過一生吧﹗

換另一種角度來說,那個年輕但不草率的副官或許也道出他真正的心聲……。

“撇開這件事不談的話,上校,有關潛入路線……”亞佛瑞特的聲音裡面充滿了無法抑制的興奮與昂揚的感覺。

“我個人是希望能利用這一條路線,可以經由北苑和西苑來到南苑吉斯穆特一世銅像的腳下面。這些地方現下都被封鎖,所以被發現的可能性很小。”

亞佛瑞特的手指頭在地圖上頭用力地指著。這張地圖是費沙的事務官所提供的,他說這面圖是費盡千辛萬苦才拿到手的,讓人聽起來很明顯地是在故意賣弄人情。

由帝國博物學協會大樓的地下室開始,總長達十二·七公裡的地下通路,是亞佛端特前面的第五代祖先,奉當時的皇帝肯奧克二世的敕令所建造的。

其祖先因此功績而由皇帝下賜一名寵姬,且蒙受皇帝的托負,其後世子孫負有光榮的使命----在皇帝危急的時候,利用這條通路護駕脫離險境。

“我早已在五代以前,被注定了要來完成這項神聖使命的命運,這只能說是一種奇緣吧﹗”

“問題在於要怎麼樣才能潛入博物學協會。雖然說這比潛入皇宮內部要來得容易的多。”

藍斯貝拉克伯爵家族這項神聖的使命,並不在休馬哈所關心的範圍之內。因為在實務上必須解決的難題,還有很多正等著他去處理。

注視著地圖,他不斷地在心裡重覆著嚴謹的自問自答。

七月六日的夜晚,亞佛瑞特·馮·藍斯貝拉克伯爵與雷歐波特·休馬哈已經到了新無憂宮的地底深處。

在那一個晚上,帝都的南方郊外,由於有人舉報揭發激進派共和主義者的秘密武器工廠,故動員了大批的憲兵前往處理。

他們在發現工廠,沒收了所有的武器之後,大概也沒有能夠逮捕到任何一個共和主義者吧﹗

因為那是應休馬哈強烈的要求,由費沙的事務官博爾德克所一手編導的。他利用廢屋的地下室加以改造,並且搬來所有的設備與武器,花了三天的時間把這裡布置成看起來像是一個工廠的地方。

如果只是要製造當天晚上的混亂,那麼這樣也就夠了,但是休馬哈仍然要求使這“工廠”爆炸以增加混亂的程度,博爾德克卻以“恐怕會造成人員傷亡”為由加以拒絕,不過還是答應向治安當局或新聞報導機關放出假消息,並且在地下通路的出入口,也就是帝國博物學協會大樓的前面準備一部地上車,待休馬哈等人回來之後,立即將之載往事務官辦公室並且加以保護。

這或許也是因為休馬哈罔顧亞佛瑞特在一旁的愁眉苦臉,強調是為了要保護皇帝和自身的安全所采取的必要措施的緣故。

不管如何,誇稱是全宇宙之統治者的銀河帝國皇帝,由於害怕被暗殺或叛亂,而不得不在一個行星的地底深處挖掘逃生隧道的這個事實,想必是滑稽至極了,然而現下這個時候,自己一行人卻身處在這種地道裡面,這簡直像是小丑的行為般一樣地可笑,休馬哈如此地確信著。

在這長達十公裡以上的隧道當中,他們二人當然不可能步行。而且,去的路上姑且不論,回來的路上更是需要爭取時間。

休馬哈所駕駛的是一部利用太陽能電池作動力的四人座輕型地上車。

這部車是由一種特殊的有機質樹脂材料所造成,只要在上面倒上一種酸性物質便會立即溶解。

但接下來,只要將化學上的酸性物質除去,便可以再度重新作為材料來使用。

對休馬哈等人來說,由於還要靠它來逃跑,而且很容易便可以湮沒証據,所以在這個時候,這是一輛貴重的寶物。

由於秘道建築的目的是強調實用性,理所當然的這條隧道的內部也就去除了高登巴姆王朝一貫的所有建築物均過度矯飾的通病,在這半徑二點五公尺半圓形的內壁當中,所看到的都是未加粉飾的強化水泥。

據說藍斯貝拉克伯爵家族五代前的家主,為了使皇帝能夠順利逃亡,甚至在隧道內部裝置有阻止後面追兵的各種機關,不過到了亞佛瑞特這一代,這一切都已經被忘卻,沉澱到記憶河流的底部去了。

不久,在前方有灰色的壁面阻擋著,兩人於是由地上車上下來。天花板上的一處有螢光色圓形的燈光正淡淡地閃耀著。

亞佛瑞特用左手食指上的戒指向那圓形燈光的中心推進,極低周波的電流接通,大約十秒鐘之後,天花板一聲也不響地開了……。

五分鐘之後,二人爬出地下通道,來到南苑的地面上,立即潛入目標建築物。

如果是前任佛瑞德李希四世在位的那個時候,這舉動必然會遭到近衛兵的盤問。

但如果說此時是天助我也的話,是不是太過於諷刺了呢?

二樓上,一間有著寬闊陽台的臥室。在那個房間裡面,有一個少年正坐在黃羅錦蓋的床上。尚未完全脫離幼年期的年齡,穿著極為昂貴的絲綢睡衣,抱著一個幾乎有自己半身高的布偶小熊。

黃色的頭髮,茶色的眼珠,突起的下巴,平滑但卻缺少光澤的皮膚,如此的特徵映入侵入者的視線之內。

而這名小孩也抬頭意外地看到這二個大人。

“皇帝陛下……”年輕伯爵的聲音裡面,蕩漾看激動的波浪。

這名少年就是亞佛瑞特效忠獻身的對象,也就是銀河帝國皇帝艾爾威·由謝夫二世。

少年皇帝遲鈍的眼光,奇怪地瞪視著雙膝跪在地上,恭恭敬敬行禮作揖的青年貴族。

或許是因為在夜裡而睡意上升的緣故,但看來又好像不是這樣,似乎是缺乏一種鮮活靈敏的感受能力。

當亞佛瑞特又要開口說話的時候,幼帝搶先尖聲說道︰“這個人為什麼不跪下呢?”

伴隨著那尖銳的聲調,他那譴責般的指尖,指向雷歐波特·休馬哈。

上校一直是以冷靜且極為嘲諷的旁觀者的態度,在背後冷冷地看著這幕應該要覺得感動的景象。

“上校,在你眼前的這一位就是統治全宇宙的皇帝陛下啊﹗”

亞佛瑞特回過頭來所說的,當然並不是說明,而是間接式的命令,休馬哈順從了伯爵省略的那一部分的意思,於是便單膝跪了下來。

這並不是因為對於皇帝的敬畏,只不過是對於這個年少同行者的一種體諒。

他一面形式化的鄭重行禮,一方面感覺到內心愈來愈強烈的不平衡感。

幸好當時並沒有其他旁觀的人在場,這或許該說是幸運吧﹗

“陛下,小人乃陛下的臣民,名為藍斯貝拉克伯爵亞佛瑞特。為了將陛下從奸臣手中救出,故冒死前來謁見。由於事出非常,故請陛下原諒臣等諸多無禮之處。往後希望能終生侍奉陛下作為贖罪。”

七歲的皇帝不為所動地將忠臣熱情的申述置若罔聞,只是一聲不響地用手粗暴地玩弄拉扯著布偶小熊,對於亞佛瑞特所說的話不但沒有興趣,而且根本無法理解。以七歲的小孩來說,當然無法理解亞佛瑞特所使用的莊重措詞,而愛國的浪漫騎士----年輕的伯爵卻期盼著幼主會是一名天才兒童。

亞佛瑞特的兩眼,頓時浮現出淡淡的失望。然後他又立刻提醒自己說︰這樣的期盼超過了一個臣子應有的本份。

於是接著便以柔和的聲調,央求那小孩跟著他們一起走。這一回並沒有使用任何難以理解的措詞。

但七歲的皇帝好像一點都聽不進去似地,還是逕自地拉扯或搓揉布偶的耳朵,最後終於將小熊的耳朵揪了下來,起先是只有耳朵,最後則將整個布偶撕爛,狠狠地扔向床邊,拋得遠遠的,當他由床上緩慢地走下地來的時候,無視於兩個大人的驚愕,以背部對著他們。

這個小孩很明顯地是有一種精神失調的症象。

“啊,皇帝陛下﹗”亞佛瑞特的聲音裡暴露出一種失望的狼狽。少年皇帝的態度,與他所有的想像完全相反。

雖然並未期望會受到贊賞或感謝,但如果能稍微有一點像大帝國君主的回應,或者是正常孩子模樣的回應也應該都是好的。

可惜如今在艾爾威·由謝夫的言行或容貌上,完全找不到任何可以被形容為“天使一般”的要素。

“怎麼辦呢?伯爵。”

休馬哈問道,當亞佛瑞特回答說,“不得已,沒有辦法了﹗”的同時,他已經開始付諸行動了。

他跨出大步追上神聖不可侵犯的皇帝,由背後將之抱起。

七歲的皇帝發出了好像金屬摩擦般的尖叫聲。

休馬哈將粗暴程度減至最低地立刻用手迅速將他的嘴巴封住了,亞佛瑞特慌慌張張地對著幼帝連聲解釋說,臣等失禮了。

在這個時候,他竟然還在擔心是否違背了臣下應守的禮節。

“陛下,您有什麼事嗎?”隔著一道門,外面傳來女子詢問的聲音。頓時,兩個人都成了化石。

休馬哈抱著正在掙扎的幼帝,亞佛瑞特拔出了荷電粒子槍,二人立即躲到門的後面。

接著出現了一名身穿寬松唾衣,大約三十歲前後,身材瘦削的女子。大概是幼帝的個人教師兼看護人。

如果不是處在目前這種情況下,休馬哈幾乎衝動地想問問她,到底是用什麼樣的禮儀和教育來教導艾爾威·由謝夫這個孩子的。

當這名女子走近鋪著黃羅錦蓋的床邊時,絆到了那個被扔得遠遠的小熊布偶。

她發現到布偶有一只耳朵被扯掉的時候,黯然地嘆了一口氣,但未顯現出訝異的樣子,看起來這大概已經不是什麼稀奇的事了。

“陛下……”這名女子對著無人的空間呼叫著,當她忽然回過頭來的時候,入侵者的身影進入了她的視野。

她的嘴巴張了開來,慘叫還未發出就結束了。

在她意識到亞佛瑞特反射性地將槍口向著自己的時候,便已不醒人事地暈倒在地上,就好像是廉價的粘土玩偶一般。

這對雙方來講都算是幸運的事。兩個入侵者互看了一眼。接著聽到門外有許多腳步聲便立刻逃走了。

這就是拯救嗎?簡直就是不折不扣的綁架﹗休馬哈苦澀地自我嘲諷著。

對藍斯貝拉克伯爵這樣說是太殘忍了,但事實上這根本就是一場鬧劇。

他所知道的,只是一個一點也不可愛的小孩,被兩個將未完成的夢托負在這個小孩身上的大人強行帶走了。

如果這一旦成為歷史改變的要素,那麼歷史本身,根本算不上是什麼重要的玩藝兒……。

照理說宮裡的侍從婢女們應該會立即將所發生的事情通報給在皇宮警備的士兵們。

但究竟是因為這個突發事件使得他們狼狽不堪、不知所措呢?

或是朝廷的舊臣對萊茵哈特派的反感在從中作梗,當士兵們察覺到空氣中不尋常的氣氛時,竟然是在經過了五分鐘以上之後。

負責皇宮警備的摩頓中將,原本在警備司令部附屬的宿舍中就寢。

在收到突發事件的報告之後,立即趕了過來,第一件事當然是先確認皇帝是否安然無事。

但是,負責照顧皇帝的老侍從,卻是驚慌失措,不得要領地如驚弓之鳥,語無倫次地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我只是問你,皇帝陛下人在那裡?”

摩頓中將的聲音並沒有特別的尖銳或強烈,但是卻有著一股沉重的威壓感,那是柔弱的宮廷之人所無法抵抗的。

老侍從於是好不容易地調整身心兩方面所應有的狀態,勉強維持住體面,盡可能委婉地報告有二名惡賊侵入皇宮,綁架了幼帝的經過。

“為什麼不早說呢?”

摩頓對老侍從加以斥責,但並未將時間浪費在過失的追究上面,而是立即召來副官,小聲地命令他分派人手在宮殿內加以全面搜索。

副官臉色大變,回應命令立即飛奔出去指揮士兵們。

“這件事情,絕對禁制泄露﹗”

對於摩頓這句話,侍從只是一味地點頭。在摩頓看來,比起幼帝的安全與否,他們所關心的只是自己是否會被追究責任而已。

一般的士兵們並不知道“皇帝被挾持”這個事實,真象也無法立刻對外公布。

士兵們只是理解到事態的非比尋常,紛紛帶著殘留熱量測定裝置和星光測定儀器,分散在廣大庭園的各個地方。

士兵們好像夜行動物一般地,在那相當於十萬戶民宅面積的宮殿範圍內四處地搜索。

不久之後,副官奔馳而回,帶來搜索的報告。根據殘留熱量的測定,發現有奇怪的地方,但接著尾隨之後,卻由地面上消失了。

“大概就是在吉斯穆特一世陛下銅像的附近。據推測恐怕是有地下道與外部相通,但我等無法決定是否可以大膽不敬地動手去檢查皇帝像。如果能得到您的許可的話,那麼便可以立刻進一步調查……”

摩頓一言不發地站立著,因為他想到新無憂宮的地底下,簡直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迷宮。

一股挫敗的感覺正逐漸地蠶食著這位老練軍人那濃濃的胸膛。

他原本就已下定決心將被交負的任務實現到最完美的地步,而且事實上,由去年以來到現下為止,也從未曾有過任何的閃失。

然而,對現下來說,這一切都已成了過去式……

伍爾利·克斯拉過去曾經無數次在戰場上身歷險境,但每次都能勇敢地渡過難關,也因此能晉升到今日上將的地位。

但當他聽到皇帝被恐怖份子綁架的報告時,也無法不受到相當程度的震撼。

他一邊穿著軍服,一邊接二連三地發布封鎖宇宙港、在市街通往郊外的乾線道路上設立崗哨截查出入車輛,以及出動憲兵隊等各項指示。

完成這些動作之後----到底是什麼地方的什麼人,膽敢犯下這樣的罪行呢?

他的腦細胞快速地運轉著,於是二個人名映出在他的腦海當中。

是亞佛瑞特·馮·藍斯貝拉克伯爵和雷歐波特·休馬哈上校兩人嗎?

前幾天,羅嚴克拉姆公爵才下令停止對他們的監視,為什麼竟然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呢?時間上是不是太巧合了……。

克斯拉的表情突然地變了,原來的驚愕與焦慮,頓時化成一片空白·轉而變成窺探深淵的表情。

經過意識層面上的一番掙扎之後,他戴上了另外一種表情的面具,帶著端整地穿著黑銀兩色相間的軍服,仿佛已經不再屬於自己的軀體,緩緩地走出官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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