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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羅柏•蘭登立在冷冷清清的牧師會禮堂莊嚴肅穆的圓屋頂下,眼睛定定地看著提彬握在手中的槍。 「羅伯特,你到底是跟我呢,還是不跟我?」這位皇家學會的歷史學家的話還在蘭登寂靜的腦海裡迴盪。 蘭登知道,他絕不可能給出什麼行得通的答案。如果他答應提彬,那無異於出賣了蘇菲。而如果他嚴辭拒絕,那提彬除了將他們殺死,將別無選擇。 雖說蘭登在學校裡呆過多年,但他畢竟沒在課堂上學過什麼如何在槍口的威脅下應付衝突的技巧,不過學校倒是教會了他如何提供一些似是而非的答案。當一個問題沒有正確的答案時,那就只有如實地作出反應了。 蘭登徘徊在「是」與「否」之間那個灰色的區間。 他只好選擇了沉默。 他盯著手中的密碼盒,只是選擇了走開。 他頭也不抬地向後退去,進入到大廳裡空曠的地帶。這可是中立地帶呢。他希望他對密碼盒的關注能給提彬一個暗示,也許合作不失為一個理性的選擇;但同時,他也希望他的沉默,會讓蘇菲明白他並沒將她拋棄。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多爭取一點考慮的時間啊。 蘭登私下裡懷疑,或許花點時間考慮,也正是提彬要他做的事情呢。所以他才將密碼盒給我,這樣好讓我感覺到做出決定的份量。這位英國皇家歷史學家,希望通過讓蘭登實實在在地觸摸到大師留下的密碼盒,能讓他完全領會到裡面的東西對他們有多重要,從而激發他對學術的好奇心,並使他認識到:如果他不能將拱心石打開,將意味著給歷史本身帶來巨大的損失。 在大廳對面,蘇菲仍處在槍口的威脅之下。蘭登擔心,找到密碼盒裡尚未破譯的密碼,恐怕將是他借此解救她的唯一希望了。如果我能解讀這張地圖,那麼提彬就願意跟我討價還價。蘭登將整個心思都用在這項重要的任務上,他慢慢踱著步子,走到更遠的窗前……任憑他的頭腦塞滿了牛頓墓上眾多的天體形狀。 你們尋找的圓球,本應在這位騎士的墓裡。 它道破了玫瑰般肌膚與受孕子宮的秘密。 蘭登轉身背對著其他人,向那些巨大的窗戶走去,他想在牆上的彩色拼花玻璃裡尋找靈感的火花,然而卻一無所獲。 站在索尼耶的角度去想一想吧,他這樣敦促自己。他把目光投向外面的學院花園。索尼耶認為應該將什麼樣的球形物放入牛頓爵士的墳墓裡呢?紛飛的雨中閃過無數恆星、彗星以及行星的形象,然而蘭登並沒在意它們。索尼耶不是研究科學的學者,而是人文學家、藝術家、歷史學家。神聖女性……聖餐杯……聖潔的玫瑰……被放逐的抹大拉的瑪利亞……女神的衰落……以及聖盃。 傳說中的聖盃,經常被描繪成一位殘酷的女人,她在剛好讓你看不見的黑暗中翩翩起舞,在你的耳邊竊竊私語,誘惑著你再走近一步,最後消失在迷霧中。 蘭登凝視著學院花園裡那片沙沙作響的樹林,覺得頑皮的她此刻就在身邊。徵兆無處不在,就像在迷霧裡嘲弄似的凸顯出來的輪廓。這些英國最古老的蘋果樹的樹枝,開滿了五朵花瓣的花,它們全都像金星一樣,閃著微光。女神來到了花園。現在她正在雨中跳舞,唱著那經歷不知多少世紀的歌曲。她從開滿花朵的樹枝後面偷偷地探出頭,似乎在提醒蘭登,知識的果實蓬勃生長,遠遠超越了他力所能學的範圍。 在大廳的對面,雷•提彬爵士躊躇滿志地望著彷彿被魔法鎮住了的蘭登凝視窗外。 果然不出所料,他會回心轉意的。提彬心想。 一段時間以來,提彬一直懷疑蘭登可能找到了開啟聖盃的鑰匙。就在他準備開始行動的當天晚上,蘭登也安排了與賈克•索尼耶的見面,這決不是什麼巧合。提彬竊聽這位博物館的館長已有很長一段時間,他確信,這位館長急於與蘭登私下會面只能意味著一件事情即蘭登的神秘文稿觸動了錫安會敏感的神經,他誤打誤撞地觸及到其中的真相,而索尼耶又害怕它被洩露出去。提彬確信這位大師把蘭登叫去,就是要堵他的嘴。 真相已經隱藏得太久了! 提彬知道,他必須趕快採取行動。塞拉斯的襲擊將有助於完成兩個目標:一方面,它可以阻止索尼耶說服蘭登保持緘默;另一方面,它也可以確保如果拱心石落人提彬的手中,一旦他需要蘭登,他就會跑到巴黎隨時待命。 安排索尼耶與塞拉斯的那次帶來致命性災難的會面實在是太容易了。我掌握了索尼耶最為之恐懼的內幕消息。昨天下午,塞拉斯打電話給這位館長,把自己裝扮成一位心煩意亂的牧師。他說:「索尼耶先生,請你寬恕我,有些事我必須馬上跟你說。我本不應該破壞懺悔室的聖潔,然而眼下這種狀況,我也只好這樣做了。我剛才聽到有個男人在懺悔,說是他謀害了你的家人。」 索尼耶驚訝萬分,但還是警惕地說:「我的家人死於車禍。這是警方經過調查做出的結論。」 「是的,他們是死於車禍。」塞拉斯拋下了誘餌:「可那人跟我說,他是故意將他們的車子撞到河裡去的。」 索尼耶在電話的另一端沒有作聲。 「索尼耶先生,要不是那人說了一句讓我擔心你安全的話,我是不會打電話找你的。」他停了片刻,說:「那人還提到你的孫女蘇菲。」 蘇菲名字的提及,無疑起到了催化劑的作用。這位館長立即採取行動。他讓塞拉斯立刻趕到他所知道的最安全的地方即他在羅浮宮的辦公室見他。然後又打電話給蘇菲,警告她可能會有危險。他原先打算與蘭登喝幾杯的計劃也很快被取消了。 此刻,在大廳的另一頭,蘭登與蘇菲隔得遠遠的。提彬覺得已成功地將這對搭檔分開了。蘇菲•納佛依然不願從命,但蘭登的眼光明顯就看得遠了。他正努力地找尋密碼。他深知找到聖盃,並使它得以從束縛中解脫出來的重要性。 「即使他能夠找到密碼,也不會幫你。」蘇菲冷冷地說。 提彬瞥了一眼蘭登,卻仍沒忘記將槍對準蘇菲。他終於明白,他必須動用手中的武器。雖然這個想法困擾著他,但他知道,如果一旦下定了決心,他是決不會猶豫的。我已給了她許多改過自新的機會,聖盃可比我們中間的任何人都更重要啊! 就在這時,蘭登從窗戶邊轉過身來。「那墳墓…」他突然面對他們說,眼中有淡淡的希望之光在閃爍。「我知道該站在哪個角度看牛頓爵士的墳墓。是的,我想我能找到密碼。」 提彬的心立即提到了喉嚨口:「羅伯特,在哪裡?你快告訴我!」 蘇菲似乎被嚇壞了:「羅伯特,不要!你不會幫他是不是?」 蘭登邁著堅定的步子,大步流星地走過來,將密碼盒舉到面前。「不,」他說,轉身面對著雷•提彬,目光變得強硬起來。「他如果不放你走,我是不會說的。」 提彬的樂觀情緒立刻黯淡下來:「羅伯特,我們離得這麼近。你該不是想跟我玩什麼遊戲吧?!」 「誰跟你玩遊戲了?」蘭登說:「你放她走,然後我就帶你去看牛頓墓,一起把密碼盒打開。」 「我哪兒也不去,」蘇菲大聲宣佈,她憤怒地瞇上眼睛。「密碼盒是我祖父給我的,你們沒資格把它打開。」 蘭登猛地轉過身,臉色陰森可怕。「蘇菲,我求你了!你現在處境很危險,我是想幫你呀!」 「你怎麼幫?你想將我祖父拼了命也要保護起來的秘密洩露出去?他相信你,羅伯特。我以前也相信你哪。」 蘭登藍色的眼睛此刻流露出一絲恐懼,提彬看到他們兩人作對,不由暗暗地笑了。蘭登試圖向一個不值得同情的女人獻殷勤,這比去做其他任何事情還要讓人可憐。我們馬上就要揭開歷史上最大的秘密,可是他竟然還在跟一個已經證明了自己不配參與這次探索的女人糾纏不休。 「蘇菲,」蘭登懇求道:「我求你了你必須走!」 蘇菲搖搖頭:「我不會走的,除非你把密碼盒給我,或者把它砸掉。」 「你說什麼?」蘭登目瞪口呆。 「羅伯特,我祖父寧願看到秘密永遠消失,也不願看到它落入兇手之手。」蘇菲的雙眼看似充盈了淚水,其實卻沒有。她徑直轉過身,瞪著提彬,說:「你想殺我就開槍吧。我是不會讓我祖父的遺物落入你手中的。」 很好。提彬用槍對準了她。 「別開槍!」蘭登大聲喊道,他舉起胳膊,將密碼盒懸在堅硬的石板上方,擺出搖搖欲墜的模樣。「雷爵士,如果你敢開槍,我就把它丟在地上。」 提彬大聲笑起來:「你這樣虛張聲勢,嚇得倒雷米,可嚇不倒我。我對你是再瞭解不過的了。」 「是嗎?」 「是的,我瞭解。我的朋友,你需要活動活動你僵硬的臉龐。雖然浪費了我一點時間,但我還是看出來了,你在撒謊。你不知道密碼藏在牛頓墳墓的哪個地方。」「你真的知道嗎,羅伯特?你知道藏在墳墓的哪個地方嗎?」 「我知道。」 然而蘭登游移不定的眼神還是被提彬捕捉到了。他在撒謊,是為了解救蘇菲鋌而走險玩弄的拙劣的伎倆。提彬不由對羅柏•蘭登深感失望。 我是一位孤單的騎士,身邊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人。我將不得不依靠自己,去破譯開啟拱心石的密碼。 現在,羅柏•蘭登與蘇菲•納佛對提彬而言除了是威脅還是威脅……而且他們的存在,對聖盃本身也是威脅。他的內心不亞於接下來尋找密碼的過程那般痛苦,他知道自己可以憑良心行事。不過眼下唯一的難題,就是如何說服蘭登放下拱心石,這樣,提彬就可以平安無事地結束這場遊戲。 蘭登知道自己撒的謊露餡了。 他看到提彬露出可怕而且堅毅的神情,他知道這樣的時刻就要來臨了。如果我鬆手把拱心石掉在地上,他就會殺死我們。他即使不看蘇菲,也能夠讓我聽到她在無言地拚命向他祈求。羅伯特,這個人是不配得到聖盃的。哪讓它落到他的手中,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幾分鐘前,蘭登獨自站在窗前俯視學院花園的時候,就已經拿定了主意。 我要保護蘇菲。 也要保護聖盃。 蘭登差點絕望地喊出聲來。可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啊! 就在他完全絕望之時,他的思路反倒前所未有地變得清晰起來。羅伯特,真相就在你的眼前。他也不知道是從哪裡領悟來的。聖盃並未嘲弄你,它只是在呼喚能夠配得上它的人。 於是,他像一位順從的臣民,在雷•提彬前面幾碼之外的地方彎下腰,將密碼盒放到離石頭地面只有幾英吋的上方。 「是的,羅伯特,」提彬輕聲地說,用槍對準了他。「把它放下。」 蘭登眼望天空,注視著牧師會禮堂圓頂上的許多空洞。他將身子蹲得更低了,低頭盯著提彬手中筆直對準了他的槍。 「雷,對不起了。」 他快速地跳起來,手往天空一揮,將手中的密碼盒徑直朝頭上的圓頂上擲去。 雷•提彬覺得自己並沒有扣動扳機,但「美杜莎」手槍還是發出了震耳欲聾的響聲。此刻,蘭登蜷縮的身子已站了起來,差不多跟地面垂直了。子彈落在蘭登腳下附近的地面上。提彬企圖調整瞄準的方向,氣急敗壞地再次開槍,然而似乎卻有一種更強大的力量,將他的目光吸引到頭頂的圓形篷頂上。 我的拱心石! 時間彷彿頓時凝固了,變成了一個緩慢移動的夢。此時時刻,提彬整個的身心,都轉移到空中的拱心石上去了。他注視著在空中飛行的拱心石的頂部……它在空中盤旋了一會……然後迅即跌落,翻著跟頭,朝石頭地板上砸了下來。 提彬所有的希望與夢想,隨著拱心石驟然跌落到地上。它可不能掉下來啊!我得去接住它!提彬本能地作出了反應。他放下槍,飛身上前。他扔下枴杖,伸出他柔軟的、修過指甲的手去接,舒展了胳膊和手指頭,在空中一把將拱心石抓在了手裡。 他以一副勝利者的姿態,緊緊地把拱心石拿在手中,向前倒了下去。但他覺得似乎倒下得太快了。由於沒有什麼東西能夠阻止他倒下,他張開的手首先碰到了地面,密碼盒猛地撞到地板上,裡面的玻璃瓶立刻發出令人難受的「嘎吱嘎吱」支離破碎的聲音。 提彬足足有一秒鐘屏住了呼吸。他張開手腳。躺在冰冷的的地板上,眼睛順著伸展的胳膊望過去,呆呆地盯著掌心裡的大理石圓筒,默默的祈禱裡面的玻璃瓶子仍然完好無損。緊接著,一股刺鼻的醋的氣味瀰漫在空氣裡。提彬感到那冰涼的液體,正經過刻度盤流到他的手心裡。 極度的恐懼攫住了他。不要!醋汩汩地流出來,提彬的腦海中閃過了瓶子裡莎草紙在溶化的鏡頭。羅伯特,你這個傻瓜!完了,看來秘密是找不到了! 提彬情不自禁地抽泣起來。如果找不到聖盃,一切全完了。他真不敢相信,蘭登竟會做出這樣的事來。他全身顫抖著,拚命想把圓筒掰開。他強烈地希望,能趕在莎草紙永遠溶化在醋裡之前,飛快地將藏在它身上的歷史看上一眼。然而,令他震驚的是,當他使勁拉住拱心石的兩頭時,圓石筒突然分開了。他喘著粗氣,注視著裡面。不過,裡面除了玻璃的殘渣碎片外,什麼也沒有。他並沒看到有什麼正在溶解的莎草紙。提彬翻了個身,抬頭看著蘭登。蘇菲站在蘭登的身邊,正拿槍朝下對準了他。 提彬一臉茫然,他回過頭,看到了拱心石。奇怪的是,刻度盤已不再如方纔那樣雜亂了。它們組成了一個由五個字母組成的單詞:APPLE。 「當年夏娃吃下蘋果,」蘭登冷靜地說:「觸犯了上帝的聖怒,因此犯下了原罪。於是蘋果就成了神聖女性墮落的象徵。」 提彬覺得真相突然以一種質樸得讓人難受的方式朝他劈頭蓋臉地襲來。那個本來應該放在牛頓墳墓上的圓球竟然是從天而降,砸在牛頓頭上並給他終生事業帶來靈感的紅艷艷的蘋果。是他辛勤勞作的果實!是懷有身孕的玫瑰般肌膚。 「羅伯特,」提彬結結巴巴地說,他已被震驚的情緒所淹沒了。「原來你把拱心石打開過了。地圖在在哪裡?」 蘭登眼皮不眨一下,將手伸進斜紋軟呢大衣靠近胸部的口袋裡,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張捲起來的似乎一碰即碎的莎草紙。蘭登就在提彬躺著的幾碼之外,將莎草紙往地上攤開,認真地看起來。過了很長時間,才看到他臉上出一絲會心的微笑。 他知道了!提彬渴望自己也能知道。他終生的夢想此刻就在眼前。「告訴我!」提彬請求道:「我求你了,上帝啊,求你告訴我。現在還不算太晚吧?」 這時,沉重的腳步聲如雷鳴一般,從通往牧師會禮堂的大廳裡傳來,蘭登平靜地將莎草紙收好,塞回到口袋裡。 「不要!」提彬大聲喊道,他拚命想站起來,然而卻是徒勞。 屋裡的門「砰」的推開了,伯居•法舍像只闖進競技場的公牛一樣闖了進來,他凶狠的目光飛快掃視了一周,這才發現所要尋找的目標正無助地躺在地上的雷•提彬爵士。他輕鬆地吐了一口氣,將「馬努漢」牌手槍放進皮套裡,轉而向蘇菲說:「蘇菲偵探,看到你和蘭登安然無恙我就放心了。剛才我叫你們進來的時候,你們就應該進來。」 英國警察緊跟在法舍後面進來,他們一把捉住這只沮喪的甕中之鱉,給他戴上了手銬。 蘇菲看到法舍,似乎驚訝萬分:「你們是怎麼找到我們的?」 法舍指了指提彬,說:「他進教堂時犯了個錯誤,因此洩露了了他的身份。教堂裡的保衛人員聽到警方尋找他的廣播,便告訴了我們。」 提彬像瘋子一樣大喊起來:「尋找聖盃的地圖,就在蘭登的口袋裡!」 警察們將提彬舉起來,架了出去。他掉轉頭,像狼一樣吼道:「羅伯特,你快告訴我聖盃藏在哪裡!」 蘭登在他經過身邊時,直盯著他的眼睛:「雷爵士,只有配得上的人才能找到聖盃。這還是你教我的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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