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 寮 [ 首頁 ] [ 小說館 ] [ 特約作家區 ] [ 心理測驗 ] [ 談笑風生 ] |
這小說是我朋友寫的.如果人名雷同請勿對號入坐.因為我和她都很健康,離醫院很遠. 也沒工作經驗.所以別告我謝謝(果凍:有人看嗎?)(相宇:廢話!)(小鴨:沒有........) 人物設定 (暫定,仍會改) 角色︰王相安 ---台大小兒外科主治醫師 29歲賴亞駿---台大外科主任 32歲 梁馨慧---劇本在美國FOX電視網上被肯定的劇作家,得艾美獎 28歲 本文的相關醫學知識僅做為參考用 暗流下 第一章 盡管早上的中山北路像煮開的水一樣忙翻天,但急診室還是有片刻寧靜。至少在一邊看病歷的我是這樣想的,不過往往也是在這種想法出現的時候,救護車的警笛聲簡直像國王駕到一樣闖入每個人的神經。OK!我瞄了一眼手上的咖啡『別走開,馬上就回來。』下意識的戴上手套就衝到門邊。 「十三歲小學生,意識不清,在學校從樓梯上跌落後右側癱瘓,血壓80/50,E4M6V5」聽起來不妙,我想。 衝進手術房,我的實習醫師璟芠、護理長秀婷跟學妹雅婷已經在這待命了。 「OK!準備好,一二三!」 「血液氣體檢查,驗血,血球容積比,叫腦斷層準備好。」我批哩趴啦交代完,秀婷抓起眼底鏡就湊上前去檢查腦壓。 「視乳突?」 「水腫。」表示腦壓過高,不是有出血就是有個什麼瘤的。 好消息!至少她還在呻吟,可以問到一些東西。 「Hello!妳可以抬起右手嗎?」景芠想儘口氣可能的溫和,不過就像我老師說得︰『除非你讓他們吸了夠蓋個萬里長城的海落英磚,不然你手裡的針頭實在嚇人。』 他看看右邊,帶著慘笑的搖搖頭,笑的好……一陣電子音響刮過每個人的耳膜,八隻眼睛一起望向監視器。 「心室顫抖!」我反射的對應心電圖上的起伏。 秀婷把電極遞給景芠,我比了一下第三肋骨的位置。 「預備!」床上的小病人彈了一下,心電圖上該跳的波峰也彈出來了。 「他們準備好了嗎?」我問道。 「可以過去了!」雅婷掛上電話,跟我們一起把病床推到隔壁的掃描室。 這時候我只希望小病人可別在掃描台上出問題。 「OK!」醫檢師志清對我使了一個眼色,掃描台也同時滑出「隧道」。 「送她上手術室,我看完掃描片就過去。」現在手術房不知道是誰在當班﹖我還在發呆的時候,電腦已經做完它的事了。 我跟志清一起湊近螢幕前,通常我們覺得不太妙時,只要他搖頭或皺眉,就八九不離十了。 「快把片子送上去吧!」掃描片像從影印機一樣一張張的滑出來,他催了我一聲。
下午兩點,我把那些片子找出來,如果說亮的刺眼的讀片機是一位說故事的長者,那這些故事和他光芒一樣,不堪承受。 「你覺得呢,裕生?」一起看了幾秒後,不知道旁邊的實習醫師是不是還沒睡醒? 「嗯…脾臟出血…吧?」 「不只出血…」我還浸在早上的忙碌中。 「病人好像還年輕。」他還是看出了一點東西。「國中嗎?」 「小學中年級。」門縫外頭,家輔中心的人員在接大哥大,大概記者快要上門了。 「家庭暴力?」 還用問嗎?這個念的滿腦鉛字的傢伙。「迷惘的上一代,無辜的下一代。」我順可說出這句不知道是從哪看來的話,不過很適合這小子。 「四十歲車禍病患,男性……」 十一個小時了,護理長秀婷聽起來已經像一床散亂的被單,該叫老闆調整一下值班時間。裕生在端詳著斷層掃描,邊啜飲他今天第一杯咖啡。 『祝好夢…』出掃描室我還特別望了手術房一眼。 下午五點,向接班的醫師芷芳交代完前十個小時的大大小小,從酒醉駕車撞到垃圾車的酒鬼到護士雅婷要訂婚,把該研究的病例放上車時還不知道該不該為下班高興----一個骨癌的國中田徑隊員,右臂八成保不住了;子宮外孕的國中女生,老爸來了只知道一頓打…
「綠禧龜下班了嗎?」我同學又同事的醫師亞駿,神經外科,自從兒童節在兒童病房的精彩演出後,這就是我的註冊商標了。 我擠出一個鬆垮的笑容給他。「是換一個地方上班。」 「至少你還有地方可換…」,看樣子他打算在下一場手術前好好休息一下。 「對了,你們手術房今天有收到一位頭部外傷的小學生嗎?」應付完記者又是昏天暗地的忙,不知道她現在如何? 「喔!她啊…」亞駿把眼鏡拿下來在手術袍的上擦。 「失去她了?」 「頭部外傷誘發血管瘤,靠近喬腦。」 我瞄了一眼他手術服上幾片飛濺的血跡,試著去把解剖學的病理位置回憶一遍。 「明天你有班嘛?」我還心不在焉的時候,他像老師一樣把我拉回來。 「中午吧!」 「早點起床,十點有一場會議,記得別遲到。」 我差點想行舉手禮說︰是,長官! 「什麼會議啊?」 「你不是想當實驗室的老鼠嘛?」 這是我上個月在吃午飯的時候跟他聊到的,我想對基礎醫學再進修一陣子,這幾年發表的幾篇相關的論文,應該有機會可以被注意到,至少我希望。 「你應該會有機會了。」亞駿不等我反應過來,帶著一種異樣的笑容,向我宣佈不知道是好是壞的消息。 「聽你的!」看他已經在MX-3裡面準備小眠片刻,就讓你睡吧。 一路塞回淡水----我的鳥窩時已經快七點,夏天的夕陽還在遠遠的海平線上最後掙扎。我瞄了一眼後座一箱的病例,可能是國中生看到考卷的反動心態吧!車頭跟我的眼睛同時對向路旁的一個小啤酒屋︰海牙。 「啊!」這時候小店裡沒幾個人,老闆徐正坤見到高中老同學倒是很高興,正在洗的玻璃杯也匡瑯匡瑯的響。正坤本來是音樂系的學生,主修大提琴,研究所車禍後跟朋友合資開了這家店,也一邊教琴。 「老樣子。」甜酒、萊姆、冰塊,這是我的減壓配方。 「你在電視上看來很憔悴。」 「嗯 …」忙了一晚你還能怎樣呢?我讓自己的眼神跟著杯裡的冰塊晃啊晃的。他大概是看我沒啥反應,也料到不妙。 「情況不好?」 「死了。」才十多歲,她對這個世界了解多少了? 今天下午的生意一定不錯,杯子還是匡瑯瑯的響,不過背景音樂從貝多芬的四季換成德弗扎克的新世界。 「第幾樂章?」 他只比了一個二。「思故鄉。」 很有故鄉的感覺,或是很 …沈澱的感覺。我的眼神順著旋律東西飄了一會,吧台邊的CD音響上,原來的正坤跟他太太的合照變成三人行。「孩子出生了?」 「上星期五,」他把相框遞給我。「這小姑娘花了五小時才出來。」 在醫院病房拍的,漂亮的眼睛,跟孩子的媽很像。 「雅芳的身體一切都好吧?」 雅芳是我高中社團的學妹,現在是一位大學物理系助教。想不到我無心插柳當月下老的結果到現在都十年了。 「她啊 …」正坤嘴角浮起笑意。「兩個女人的世界真是讓人看了忌妒。」『忌妒 …好漂亮的字眼。』我瞪著杯中的浮冰,其中一塊好像在呼應我的想法,換了個角度據續飄著。「你呢?還在跟手術房護士打情罵俏嗎?」 他冷不防的放箭,我像是棒球場上,原來在等投手投曲球的打者,挨了一記又直又準的觸身球。 「我現在是急症部的。」好家在今天替朋友代班,我的『利百代』封號還是派上用場了。 「你知道我的重點的。」 「重點是 …」天啊!你不嗆死我不爽嗎?「是 …?」「是我玩世不恭、用情不一、調皮搗蛋 …」希望他別在追問下去了,幫幫忙。「你只是不到最後時刻,不肯上床睡覺的小毛頭。說不定我女兒以後也會這樣吧?」 「多謝誇獎啊!哈哈哈 …」我舉起酒杯致意,一飲而盡。
剛到醫院停車場就看到小賴在他的MX-3裡睡回籠覺。好了,一早把我挖起來,你最好別尋我開心。 「喔,你說晨會啊,」他下車伸了一個懶腰。「我們跟美國的國家衛生院有合作協定…」 合作?聽起來像分贓還差不多。 「我們這邊派人去互訪交流跟一些資源,美國佬提供技術指導…」 邊說著到了餐廳享受早餐,希望小賴不會被他的「協定」給噎死。 「…總之呢,因為腫瘤科的人現在都已經有計畫在做,要不就是美國那邊不滿意人選,所以只好派你出去啦。」 「那我得出去多久?」 他非常俐落的比了一個四。 「四個月?」 「四年。」 這真的某種我會被牽連其中的陰謀了。 「為什麼派我?我是小兒外科,不是腫瘤科。」 「沒辦法,請問你到現在住院醫師幾年了?」 「R4。」 「那一般要升主治要幾年?」 「R4到R6。」 「再問你最想走的科是?」 「小兒外科。」 「那你為啥在過去三年中,從研究所後平均每半年發表一篇有關腫瘤的論文?」為了加強他的語氣,『迸』一聲放回桌上的杯子扎扎實實的濺出幾滴橘子汁。「而且還私下找在腫瘤科的同事幫忙?」 「我…」無以辯駁,希望不會被我的粥給噎到。 「司馬昭之心啊!」勝利的微笑盈溢在我的眼鏡上,手在肩頭熱情的跳躍。 「何況你那幾篇東西美國佬都很欣賞。」 進會議室前,小賴把我六本,厚沈沈的報告遞給我。「他們可能會有問題要問,準備一下吧!」 最上面一本,有關腦瘤的幾個個案分析,刷刷刷劃過我眼前是他們生命的片刻。第一個案例:七十歲榮民,主訴…。 「現在大家都到了,先聊聊有關選派人選的問題吧!」 發言的是老闆,外科主任楊朝祥醫師,一個看起來總是衣裝筆挺的醫師。OK!現場的人不是總醫師就是主治,我唯一一位住院在這邊勢單力孤,風雨飄搖。 「腫瘤科的人選如何?」 「我們同意由王醫師代表。」 「我們同意由王醫師代表。」代表?代表啥? 「王醫師…」終於有人理我了。「你對這件合作案的情況了解嗎?」 「是的,賴醫師有跟我提過說明。」 同常在老闆旁邊放的是一疊的病例,因為他不喜歡把病例堆在桌上像城牆一樣。不過今天他旁邊有一台小小的攝影機,有點像是在電梯裡的那一種,怪了? 「很好…」一段簡短和匆促的叮囑後。「會議解散,謝謝各位。」 小賴的呼叫器在人們的喧雜聲中湊熱鬧,提醒我的懷疑。 「下班有空嗎?」雖然我不打算參考他的答案。「下班後到兒童病房找我!」 病房畢竟是我的天空,至少沒有會議室或圓桌的一種僵化的氣味。 「嗨!小毛頭,」這是我一位Cystic fibrosis(囊腫性纖維化)的小病人,小男生,因為呼吸困難被送來。「昨天睡得好嗎?」 很正常的不答理我,除了他的氣管插管,在霧霧的氧氣罩下他的表情一樣模糊。 「還算安穩,謝謝。」答話的是他母親,一位四十出頭的少婦。 聽診上還是很不順,好像胸腔有一塊海綿一樣,表示肺泡的換氣功能還是不正常,同時他也可能會因支氣管的一堆黏液而感染。 「等下可以跟你出來聊一下嘛?」聽診器的呼呼聲突然加上她一起來湊熱鬧,還好她看不到我被嚇到的表情。 我巡完那間病房的毛頭們就在外頭遇到她,妝化的有點濃,不過還是給人想盡力打起精神的感覺。 「他已經被這個毛病纏了很久了。」她望向走廊的落地窗,很不情願的陳述一個事實。 「是的。」 「如果是你…你會怎樣跟他談死亡?」 死亡?大概是看到我有點詫異,她又補充問題。 「因為他前陣子一位同學車禍過世,這幾天他一直對這個問題很不安。」 不安?想必也是吧,我小學時候唯一接觸過的死亡是我的金絲雀死了。楞了一下,不知道是在想那隻金絲雀還是我。 「妳可以跟他說死亡很可怕或是會上天堂,不過妳一定要讓他知道:妳會在他身邊。」 「謝謝。」 「別謝我,妳最好在去找醫院的心理輔導員聊聊,他們比我們專業多了。」 說完,我示意要去巡房。皮鞋在石磚上喀拉喀拉的響,響的我心慌。畢竟在死神的魔杖面前,我的小小手術刀算的了啥呢? 第二章 午餐還是餐廳的漢堡王的高熱量高脂肪,將來十之八九會讓我躺上心臟外科的手術台的東西。難得今天沒有手術要開,卻被分到急救小組,意思是說當總機小姐歇斯底里的廣播著:歐陽醫師請到二西病房…就會有一堆人看到幾位醫師趕車似的跑開。而往往不是趕到病房病人已經撐不住了,就是病人還好好的再聊天,因為他真的要找歐陽醫師…幫幫忙,讓我好好享用道午飯吧!就算它多麼不營養。 不遠處的午間新聞正在報導行政院會的指示,『…院長裁示責成跨部會小組研究駕照上標示器官捐贈相關項目的可行性…』 在現場的醫師們,啊!甚至包括一位器官移植小組的禿鷹。想想哪一天當你們的生活巨輪安穩不再,車子滑出橋面或啥的,你會考慮捐出心臟肝臟角膜…? 「啊!你在這啊。」 賴亞駿?看樣子我的漢堡在腸子裡沒辦法好好的逛了。 「嗨!怎麼一副愁眉苦臉?」 「別岔開話題!今天早上到底怎麼回事?」 他老兄慢調斯禮的把菜捲送進口中,你在緩衝嗎? 「你說你想要的是外科吧?」 「恩哼。」 「哪你知道外科的規矩吧?」 規矩? 「老實說,我很懷疑你在外科還待不待的下去。」 「因為我不喜歡逢迎拍馬?」 「差不多。」 這不是第一次有人這樣說了,大概自己真的該到實驗室去當小白鼠。 「你不會以為這個世界只靠正義公理就一切OK了吧?」 又是一個我不只聽過一次的問題。聽起來像是在說:妥協吧!這是你所不屑的,但卻是有力的…相形之下,可樂裡的冰塊像是鐵達尼號的落水者,在那載沈載浮著… 「你知道嗎?外科總醫師已經不只一次說『要把那隻青蛙攆出手術房!』」 「那他們怎麼會讓我去美國?」 「這不是『讓你去美國』而已,難不成你的腦子是漢堡肉加薯條灌的肥腸嗎?」 「…這是驅逐!」 「不錯嗎!你還沒有我想像的低能耶!」 真希望他剛送進口的花椰菜可以噎死他。 「哪你幹麼要護著我呢?」 嗯嗯…他的食指搖的像車子上的彈簧娃娃一樣。 「我可不會冒險淌渾水!只不過我有一個雙贏通殺的方法。」 又是一副老賊的笑容,一點自信,一點傲然…你贏了! 「要是他們把你給封殺,讓你開開疝氣啦!腸阻塞啦!你早晚會滾蛋,對吧?」老賊要公開他的必殺技了。「但如果讓你去跟老美耗幾年回來,要是你沒搞好你的部門,你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 「部門?」 「因為雖然總醫師不喜歡你,但現在外科主任跟內科的鬧的很不愉快,加上教授評鑑徐豪不太給面子,在你回來之前,我們讓他老兄的腫瘤科換個面貌,老闆不希望下面有人倒戈。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所以這樣說不是沒有道理,因為在過去的腫瘤科是以內科體系為主 「然後讓我接手?」 記得以前當傘兵時的一景:班長在引擎的咆哮中對我們這些菜鳥吼『看到沒,那就是你們的目標!』嗯……鬱鬱蒼蒼的樹林,如果下面有一堆等著獎品從天降的老共怎麼辦? 班長:別擔心,陸軍弟兄們會解決掉的!
「那你的好處是啥?」 「我只想再颱風眼中避難罷了。」 輕描淡寫的像是你喝的清湯一樣。說來這還是第一次被捲入別人的戰場,成為別人的籌碼,說來不知道是該謝他,還是怨他。曾聽人說歲月是最好的導師。那我們都曾理想激昂的小毛頭學到啥?成熟、世故、謙虛、卑微… 「…藍碼,王相安醫師請到第三手術室…」 「催命符來了!」 聽起來大概是急症部忙不開,剛好把最後一口漢堡送進我的五臟廟。 「祝好運!」 你是說病人?還是我呢?亞駿… 剛好趕上病人被送來的第一時間。 「三十歲女性,開車沒上安全帶,肋骨骨折,血壓90/55…」聽起來像是骨折的地方捅到那一條血管了。 「大家注意:1、2、3!」 雖然說要盡可能的輕,以免讓病患傷勢加重,不過她還是痛的呻吟不已。 「Hello!妳叫什麼名字?」 現在呻吟的是血壓的警報器。血壓過低表示要麼心臟沒力了,要麼就是出血過多,沒血好流了。 「O型全血兩單位,給我電擊!80伏特!」 病人狠狠的顫了一下,很戲劇性的,警報解除。 「想看看開胸嗎?」 突然想到璟芠還在旁邊不知道要做啥。 打開胸腔,很不幸的,一片漫漫的鮮血佔滿視線。 「妳拿牽引器撐開這幾塊肋骨。」 原來是斷掉的肋骨把心臟刺穿一個洞,算他好運。 「嗯…給我導尿管,食鹽水。」 我看到璟芠的牽引器抖了一下。 這是一種末端有一個小氣球的管子,用食鹽水把氣球打起來,就變成克難的沙包,幫幫忙,至少別在到手術室前潰堤。 「大功告成!叫心臟外科待命!」 等病人進了電梯,璟芠在後頭叫住我。 「剛剛的導尿管要寫在實習報告嗎?」 「不用,但妳可以想想有哪些變通的方法可用,別太死腦筋。」 才剛說完,就看到兩個警察在掛號櫃臺不知所從的『站崗』。 「剛剛那個女人呢?」 「車禍重傷的那一個?送手術室了。你們大概要好一陣子才能審訊她。」 「是嗎?」好一副不以為意。 「她開車撞台北橋的橋墩,一星期的第二次。」 「聽說是老公跑了,抑鬱症,想不開。」 另一個警察想讓這件事合理化一點吧。 「嗯…沒有人讓她做心理輔導?」 「有沒機會還不一定呢。」 聽起來好像是死了還少一個麻煩一樣,看看急症部的醫師都在忙,要不就在開會中,對不起,你們條子繼續罰站吧。 「明天我要開一台僧帽瓣的刀,記得要到。」向璟芠交代完我就回去餐廳繼續我的午餐,畢竟漢堡薯條總比這邊的巧可力棒好。
「…止血箝,謝謝…嘶…」電燒止血總有一種比炒菜燒焦再淡一點的味道。 廣播的鋼琴小品在這個滿是磁磚的房間聽起來音符有點硬,加上呼吸器的嗶嗶聲,虛幻的像是未來電影的場景,好像只有手術器械才是真實的。 「這學期還適應嗎?」 「還好,謝謝老師。」 當初在實習的時候剛開始很興奮,等到最後,特別是外科都會覺得沒有在夢中被手術刀分屍算好命,考古題跟偷藏圖書館的書是希鬆平常。 「別這樣說,叫老師太沈重了點,而且我就要去當學生了。」 「我知道。」 聽的我正在裝牽引器的手抖了一下。 「妳知道?」 「大家都是同學嗎,而且…」雖然因為口罩的關係,不過看的出來她滿眼笑意。 「而且?」 「而且你又不太收紅包,擋人財路…」 最後四個字聽她說的有點收斂。我繼續跟小小的心臟瓣膜奮鬥。 「至少不會變成伊清風第二。」算是自我安慰吧。 「但是變成王相安第一。」 我沒有辯駁,因為等下就要請麻醉師接上心肺機,讓心臟暫停個幾秒鐘好裝上新瓣膜。 「…趙醫師,麻煩你。」 我示意讓心肺機離線。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這時候心包膜亮的看來特別脆弱。 所有人望著監視器上的水平線……嗶…嗶…最後一檯手術,完美演出。 「你是個有原則的好老師。」離開手術台前她這麼說。 「我只是覺得那不是我們的特權,是勒索。」 「很榮幸能成為你的學生。」 「謝謝。」 我沒有多說,一到刷手間就把手套脫掉,一個很漂亮的拋物線投射在比較遠的垃圾桶。 「再見。」是最近剛來的小護士。 「再見。」 第三章 時速40…45…47…路況順的讓我有點手癢…通常在台北這個塞車出名的鬼地方,白天可以『排氣管後,一路平坦』的大概只有星期天早上的幾個小時。 連一些偶而經過身邊的行人都一副茫茫然,是不知道想忙啥嗎? 繞過了國安局前面的那個九彎十八拐,終於在瞌睡蟲的詛咒下到了教會:好久不見了,神父。 「嘿…你老兄最近很忙是吧?」 「這你也是知道的嗎,許神父。」神父的國語還是帶著一點英國腔,上回來的時候台語還有點進步,現在呢? 前面的草地上還有一位穿燕尾服的老兄,看這個排場,像我這樣的單身公害又少了一個。 旁邊一堆不知道是叔叔伯伯還是阿姨嬸嬸的在旁邊向新郎繜繜教誨,請問萬一人家成了每五對中離婚的對,請問,你們能在哪邊站﹖ 而新娘的表情也是一片窘然:加加油,等今天晚上被鬧玩洞房,你們就自由了。 「哇!你啥時想到要來懺悔啦﹖」 又是不虧我不爽的老賴,掛上領帶的衣領漿的像是裝甲車的鋼板一樣。十月的陽光讓它有點亮眼。 「這兩個是誰啊﹖」 「喔!前一陣子剛加入教會的,差不多是你發表上一篇論文的時候吧!」 半年前嗎﹖ 「對了!你上回說的那個陰謀啊,我啥時要去跟老美面談﹖」 「不用那麼麻煩,他們已經見過你了。」 「啊﹖」 「就在上回你我跟老闆在晨會那一次,他旁邊有個小攝影機,還記得嗎﹖」 「視訊會議﹖」不會吧!連那個老古板都沾上流行了。 「亞駿,該進去了。」 很清亮的聲音,在人聲咺擾中鶴立。 「等一下就好。」 「嫂子最近一切都好吧﹖」 「她還好,二夫人不太好。」 『二夫人』是賴對他女兒的尊稱。 「前幾天她要寫國中入學的自我介紹,有一句話很頭疼。」 「說來聽聽?」 「…『我的父親在醫院裡工作,餐桌上離不開疾病跟病人』…噯…」 記得我上次見到二夫人馨芸是她小六的時候吧,也沒多久前。 「往好的方面想想,至少她很以你為榮。」是我太敏感?還是你的鏡框的突然太刺眼? 「至少她現在還會注意到你在餐桌上說啥!那天她理都不理你的時候…」你的鏡框不再刺眼,換副眼鏡吧。神父在召喚來賓了。 「進去吧!好戲上演了。」 馨芸現在不知道是不是還在跟哪個他老爸頭疼的小帥哥談戀愛? 婚禮結束,按慣例新娘丟捧花,新郎的兄弟們拍拍肩膀感嘆單身俱樂部又少了一個人。 不知道這兩個人的單身之夜在聊些啥? 「看得那麼入神啊?單身公害想從良了?」很熟悉的句子,是老賴在結婚典禮上說的。 「說不定啊。」小兩口進入禮車,大概想直接去機場出國度蜜月吧。 「我一直很喜歡美國軍人的結婚典禮,還有同事可以舉劍門。」 「對不起,我只有一支小小的手術刀可以用…」 謝謝啊,你還真是一臉無辜呢! 「你的病人跟手術都移交完了嗎?」 「都辦好了,沒有人死在我手上。」 「會不會覺得有點捨不得?」 「有一點吧…」懷念手術房裡的笑話,急救?「我應該選小兒科的。」 「那不會是好地方喔!」嫂夫人簡湘綺駕到,三個不同屆的同學在樹下算是個小小同學會了吧? 「以前亞駿還跟我抱怨還好沒有選小兒科…」 「因為那邊的女人不是護士就是已婚,男人在那邊一點神秘感都沒有。」 雙簧唱的不錯,兩位。 「媽,神父找妳!」 禮車在面前通過,揚起一點風沙,襯著陽光跟車窗邊揮舞的手,好美。 「小兒科?你不會真的是想結婚的吧?」 「那個女人看上過我的?我想也沒時間啊!」 除了被病人強迫推薦的幾個以外。 「不是你不想,只是有人把位置給佔掉了。」 我們在廣場便散步邊聊,一堆國小國中的小朋友在旁邊玩,有點像是〈雅典學院〉那幅畫的場景。 「不知道她最近如何?」 「聽湘綺講說人在美西發展,如果沒有意外你不太可能會遇到她的。」 一個讓我問了無數個『如果…』的女人… 「誰說我不想遇到她?」 「你想嗎?」 我只知道從大二第一次見到她後,我會想認識她,想吸引她,想佔有她…說不定是費洛蒙吧? 「你怎麼知道她在哪?」 「除了女人的口耳以外,你還能找到更方便的網路嗎?」 賴抬頭望了一下,還好湘綺不在這,要不就有靈牙利齒對血盆大口的辯論好看,這也是夫妻增加情趣的方式吧? 「我忘記跟你說,你去國立健康研究院後直接找這位仁兄。」賴遞給我一張紙片,上面是一個潦草的英文簽名。 「我未來的老闆?」 「正是。」 真希望能像一些心理學家一樣能從人的簽名或字跡看透對方。我把紙片翻看了幾遍,後面還有東西?我指著另一行潦草的字跡。 「我的信箱,有空寫信給我。」 「謝謝啦!替我注意一下後天有沒有空難新聞。」 「嗯,沒問題。」 說實話,對於好久沒用過的生活英文跟老美那邊的新生活我倒是沒有多少心思去擔心,跟賴一家老小告別,此刻我只想享受這灑脫的一片陽光。 擎天崗一直是很有吸引力的地方,你高興可以狂嘯於萬仞蒼蒼,哀戚可以和淚珠於晨露,隨你。但我為啥要來這邊?不知道? 『想像一下我們的未來…』 男孩的聲音很平靜,還在構思吧。在皮鞋踢著人行步道的不適中,我沒有很清楚的聽到他們的未來是啥;在他們的休閒或情人裝中,不著領帶的襯衫像是個落魄的上班族,我很識相的快步繞過他們的漩渦。 走回停車場,我發現比平常還有點喘,也許是體力差了吧?我想。 「也許是體力差了吧?」 小店中的正坤也是這樣想,天啊!我也不過三十出頭而已。 「算算我的帳吧。我很久以後才會來。」 「被派出去見習?」在商言商,正坤開始翻起厚厚的帳本,希望我的記錄應該不會太糟。 「你這是恭維我了。」我只是不喜歡流放這個字眼。 「八千四百二十,算整數吧!八千。」 「零頭呢?」不會是年終折扣吧? 「幫你餞行的,好歹同學一場。」 以前在畢業典禮上演奏爵士版畢業歌的手現在多了一條疤,一點回憶,一點傷感。不久前在醫院遇到高中的老師,雖然說懷念云云,不過我們就像是時空的旅者,回到從前沒有過去的心境,留在現在又像是剛投入社會的少年,一肚子不滿但無力,在哪都格格不入。 跟正坤聊到關店,互道珍重。我帶著一瓶白蘭地跟一點點的醉意上車。
「請問您要中餐還是西餐?」德航的波音737-300班機上的電影很不錯,不過要命的亂流把我的胃囊當成籃球的時候,我也沒多少心情去體會男女主角的纏綿悱惻。 「給我一點牛奶就好,謝謝。」看在空服小姐的笑容上,我也擠出一個快破功的微笑。
到了華盛頓已經是凌晨兩點,「隆那雷根華盛頓國際機場」,帶著不只一點的涼意,看到生平第一場雪,驚訝中混著時差的昏眩感,想必這時候大概不可能公車。 「Do you speak English?」 一個看來像是拉丁美洲人的司機,大概是看我一個黃種人在下雪天只穿一套西裝覺得奇怪吧?聽說東岸的人冬天都是大衣不離身的。 「Ya!Any hotel let me spent the night, please.」 希望他不會載我去個高級五星飯店讓我得打國際電話求救,不過這時候的街景卻讓我想到司機會不會以為我是性饑渴的日本人而載我去找阻街女郎? 上了橋面,是波多馬克河吧?車行向東北方,我囑意自己記好方向,至少別讓人說到國外是住假的。過了三個圓環,車子在一家Normandy Inn的歐式建築前停下來,諾曼地客棧?旁邊有不少的建築前面還有衛兵站崗,聽說華府的治安不是很好。 「Why is there so many guards?」 「For embassies around here.」 原來這邊是大使館區,好了!至少不會擔心會被槍聲叫起來。 這時候上門的客人大概不多,服務員的步伐很沈重,希望不是因為我的行李的關係。付了讓我有點捨不得的小費後,我沒有多少力氣可以評價這間單人房。 很不巧的,比morning call更早擾動我的神經的是華府的警車。 「果不期然。」換了一套西裝,到了早上十點鐘,好心的司機終於把我送到衛生研究院,雖然我還不太清楚編號到45的眾多大樓中該去找那一棟去找我未來四年的老闆。 摸了快兩小時,突然有點慶幸在廣闊如愛莉絲的花園中沒有走丟,雖然我也迷迷糊糊的沒比夢遊好到哪裡。 「Oh!Mr.Wang……」Steven A. Rosenberg大概才剛剛下手術室,消毒裝還有相當的藥水味。一個五十出頭的男子,有一點還不算難看的禿頭。 「昨晚睡得好嗎?」 「在諾曼地客棧,還不錯。謝謝關心。」可能他也看出我的倦意。 「喔!我知道那個地方,我第一次到華盛頓也是住那邊。」他的辦公室沒有這棟大樓相對的大。閉路電視(大概是監看手術房用的)、檔案櫃、電腦桌上面一堆的病例,但相當整齊的堆在一起,和飄著咖啡味但沒有咖啡濺出痕跡的辦公桌,相當嚴謹的人,我喜歡。 「知道為什麼我會指定你來?」 「因為我的論文對你的胃口?」 「因為我想找一個還有一點想像力的人。」 的確沒錯,我會在這就是有一個很有想像力的人出了個餿主意。 「好了,我們先看看這個地方吧,我不喜歡坐在椅子上談天。」
From: Purinik Wang<Purinik@mail.nih.gov.> 現在在做專科訓練,腦外科跟癌症專科,很累,提醒我不知道多久前的實習醫師是怎麼過完的,雖然一樣是"Welcome to hell!"不同的是這邊的醫師整人還比較有道理一點,當初帶我的那個渾球簡直是For Usual Comment of King。 下個月開始我要到實驗中心去,替Steven A. Rosenberg做有關癌症白血球跟Interleukin(免疫系統的一種中產物)的純化……挖拉挖拉…我知道你喜歡實用一點的事情,對吧? 最近有時間的話我真的得找點事情來作,休假就在家睡覺對體力不太好,如果有時間我可能會去找這邊的同事學學素描,總之,閒之不得也。 值班中,匆匆不及意。 友 王相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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